“您喜歡哪個女孩?”

“楓楊,媽媽是為你好。”

“我覺得您要是為我好現在就該問問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我媽算是一事業女強人,凡事獨攬大權,難免有些軍閥,畢竟利益麵前,沒有人會給你講民主。

從小到大,我對她除了敬愛,更多的其實是畏懼,我的童年沒有循序善誘的賢妻良母,有的隻是保姆。一個月裏,一家人團聚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清。

不想選擇自怨自哀,隻能使自己變得強大。漸漸習慣了家中隱晦且疏離的愛。

沒有擁抱,三個人之間,最多隻是拍拍肩膀,相互勉勵。

這樣也很好,關愛帶給人慰藉的同時,還會使人沉溺,依賴的欲望太過強烈,隻能變得軟弱。生活的基礎,便是清醒。所有劇目的導演,永遠都是自己。

我媽總是喜歡為我決策一切,一旦產生分歧,她必然會搬出慈母作態,口頭禪便是“我為了你好。”

某些方麵她其實和洛冉一樣幼稚,總是想要過分的保護自己愛的人,便主觀認為他身邊滿是豺狼虎豹,企圖插手所有。

隻是這次,我不會再妥協。

“連自己的媳婦都保護不好,我還算什麼男人,放心好了,我媽挺喜歡你的。”

洛冉難得很安靜,老老實實的靠在我懷裏。

我知道她其實是真有些嚇到了,醜媳婦見公婆,本來就緊張,更何況我媽一進門就來一句“我一會還有個會,隻有二十分鍾和你們聊。”

不過沒關係,萬事有我。

上海人其實和北京人一樣欺生,喜歡把所有的外地人都看作鄉下人,以顯示自己生在大城市,得天獨厚。說到底不過是中國人的劣根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也就隻能欺負欺負人家非洲朋友。

我和洛冉住宿的賓館離市中心較遠,晚上很安靜,空氣倒也清新。

從超市買了些飲料,回去時才發現洛冉趴桌子上睡著了,手邊是攤開的《追憶似水年華》。我抱起她,她嚶嚀一聲,輕聲喚了個名字。

晚風徐徐,月亮暗淡無光。

我幫她掖好被角,轉身走向陽台。

那個人,是她一輩子的禁忌,不敢碰,卻又必須一次次的撕開傷口。連想都不敢想,又何談遺忘?

剛知道他去世的那段時間,洛冉不吃不喝,手裏拿著一個草編的戒指,隻是坐在屋裏的角落發呆,一坐便是一天。

她向我講述他和她的曾經,語無倫次,卻一刻不停。

我第一次覺得無助。不知所措,無能為力,和她一起回憶,然後一起彷徨。

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也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洛冉對那人的愧疚,漸漸演化成一種刻骨銘心的痛,無關情愛,卻一輩子都割舍不斷。就像一種生命的烙印,無論有心還是無意,他選擇了一種退而求其次的堅持。

我陪洛冉來上海為他掃墓,三年的時間,我看著洛冉漸漸成長,對他已不再是一味的逃避。

墓地很靜謐,卻並不森詭,靈魂安息的地方,隻是淡然,沒有疲憊。

“你到外麵等我好嗎?”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洌洌,有掩藏過後的戒備和疏離,那一分世界,獨屬於他們之間,即便是我,也絕不允許涉足。

我知道那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留給她的忠誠。

我看著她慢慢的走上階梯,大淚風幹後的無言,如同赴一場久別重逢的棋局。

晚霞漸濃,落日餘暉,萬物為之震撼的壯麗。

生命這一條路,荊棘和誘惑不斷,無論前路如何漫漫,隻要有她,就會變得好勇敢。

那個叫杜凡的男孩,死於肺癌,不過21歲。

我一直欠他一句話,和一句承諾。

不如彼此淡忘,彼此心照不宣。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