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一大隊為做好隨時可以嚴懲地區霸權主義的準備,提高在複雜氣象條件下的作戰水平,轉場到了臨江傍海的新機場。提起這裏的天氣,就像一副死了老子娘的臉,陰沉沉,淚汪汪,整天沒個笑模樣。他們首先進入的訓練科目,是地靶考核。而這次考核,又是以長僚機這個基本作戰單位的平均成績計算優劣。哪一對雙機名列前茅,他們的相片將放成手巴掌大,鑲嵌在光榮榜上。然而,能見度好壞,對地靶射擊將有直接影響。嗐,這個鬼氣象!
經過一番地麵準備,實彈射擊的戰幕今天拉開。天剛放亮,飛行員仲武披掛齊整,透著幾分稚氣的圓臉盤兒上雙眉緊鎖,嘴角下一顆黃豆粒大的黑痣一揪一揪的,心情顯得急切而煩躁。他匆忙推開窗戶探身望天,兩道眉毛倏地飛上了鬢角,隨即驚喜地“啊”了一聲。隻見往日陰鬱的天空,今日卻湛藍、清澈而明亮,宛如水洗過似的,絲雲不掛;帶著泥土氣息的晨風,沁人心脾,涼爽宜人。仲武不由咧開了嘴,好像心裏倒翻了糖罐,從裏往外溢甜水。
“破天荒,簡直是破天荒!”仲武一拍巴掌衝出門外,隻見他的長機、副大隊長劉震天披著一身露水走了回來。不用問,劉震天又是跑到機場西麵的山包上,利用朦朧的晨霧,練習目測去了。這老兄,自從轉場來到這裏後,壓根兒沒睡過一個安生覺。他不光天不亮就起床,晚上還黑燈瞎火地爬到山包上眺望跑道上的燈光,說是為了鍛煉適應性兒。這下可倒好,老天爺開恩,賞賜了個好天氣。嘿嘿,副大隊長啊副大隊長,你這才叫瞎子點燈白費蠟哩!
“怎麼這麼高興啊!”劉震天驚喜地望著仲武問,“碰到啥喜興事啦?”
“呐——”仲武神情愉悅地一揚下巴頦兒,“天公作美,還不高興!嘻嘻!”
“噢?”劉震天聽得出來,仲武的話一半是誇天的,一半是譏諷自己的。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仲武幾句,不料值班參謀通知進場,隻好把湧到嘴邊的話暫且擱在肚裏。
從黎明中蘇醒過來的起飛線上,馬達鳴,喇叭響,人車如梭,開飛前的直接準備在緊張的氣氛中進行。仲武步伐輕盈,嘴裏還不時哼上兩段“我愛祖國的藍、天”的歌曲,情緒高極了。因為根據這個好天氣,就他平時訓練的技術狀況來看,打個優秀是十拿九穩的。就是退一步講,弄個良好,還有長機劉震天——全師有名的空中神炮手做後盾,不爭個第一名,也跑不了第二。所以,大隊決定讓仲武第一個起飛打地靶,他二話沒講,便跨進了座艙。片刻間,他駕駛著戰鷹,利箭般地騰空而起,直插蒼穹。說起這打地靶,那是看著容易,幹起來難。休看地靶十多米大,可是飛機是在幾千米高空,以每秒近二百米的速度朝下俯衝,疾似流星,快如閃電;在眨眼之間,又要做完一連串幾個動作:選擇俯衝角度,確定射出距離,修正側風對飛機的影響,將攻擊目標套入光環,精確掌握開炮時機……所有這一切,都要求飛行員的精力高度集中,眼、手、腳密切協同,稍有貽誤,目標即逝;一處不慎,全盤皆毀。可見,這個科目,不僅是對飛行技術的考察,也是對人的意誌的考驗。仲武按照正常的標準動作,充分利用這罕見的好天氣,自如地駕著飛機,從空中一連兩次射擊,次次都極為準確地把炮彈傾瀉在地耙上,博得其它機組陣陣喝彩聲:
“乖乖,少說也打中了十八九環,看來仲武旗開得勝,首創優秀,是老太太拾雞蛋,手拿把攥了!”
“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嘛!”
說來也怪,劉震天對於譽滿雙耳,竟然無動於衷,毫無反響,一雙犀利的眸子緊緊盯著仲武的航跡,嘴唇閘門似的緊閉著,那專注而有些呆板的神態,好像思考心事,又像跟隨仲武做“思想飛行”,使人一時揣摸不透。
這當兒,仲武的飛機又進入二轉彎,輕柔地爬到上千米,同前兩次一樣采用標準動作,對準地靶俯衝下來。霎時,地靶處暴起幾團乳白色蘑菇狀婀塵,升騰、彌漫……
“好,連射連中!”
仲武拎著飛行圖囊回到起飛線,迎接他的是飛行員們的一片讚揚聲。仲武抑製著內心的喜悅,笑而不答,走到劉震天身旁,嘴角漾起興奮的漣漪,充滿豪情地說:“你會比我打得更精彩!”
劉震天聞聽心裏一驚,小刷子似的眉峰陡然聳起,頓時,大隊黨支部在飛行前的政治動員中,號召大家要著眼當地氣象條件,從實戰需要對待地靶考核的聲音回然在耳。仲武方才的三項俯衝射擊和一些飛行員的反映,不禁引起劉震天的思索,漸漸,他那深邃的目光放射出明亮而堅毅的光芒,一對大手慢慢攥成了拳頭。他凝思片刻,拎起飛行帽。大步流星地向飛機奔去。
“空中神炮手”要顯雄威,自有一番精湛的表演,磁石般吸引住飛行員們的注意力。仲武更是興致盎然。他立刻來到簇擁在塔台前觀賞的飛行人員中,手搭涼棚,凝目注視,臉上顯得頗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