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真逗,誰還給個驢修座墳?”
說是墳,倒有點誇張;若不是有塊殘碑,還以為是小土丘呢!
殘碑被雨水蝕得模糊不清,影影綽綽,僅剩一字:驢。
誰豎的?既沒有年月日,又沒落款。
驢塋座落在南天門斷層起點的東側,山坡波浪起伏,凸起凹下,見不到一棵樹,更沒有獨特的風景,可以說是不毛之地。
我撫摸著殘碑,撫摸著曆史……
我“撲哧”笑了,是他給驢豎的碑吧?繼爾我又否定。
突然,記憶屏閃現了這樣的畫麵:一位說著純正淅江話的教授,騎著毛驢向我緩緩走來,喂!小夥子,你到這裏做甚?
我,我是來看南天門斷層的。
他沉思一會兒,笑笑說,虧你還知道這裏有個斷層!
正是他,京城大學地質教授,發現了南天門斷層,揭開了北票煤田的神秘麵紗,我們怎能忘記他呢!
(1)
夫人問他,又到那裏去堪察?
遼西。
夫人瞪他一眼,那不是開玩笑嗎,既沒交通工具,又沒有通訊設備,就是丟在荒山野嶺,都沒地方找。
夫人接著說,兵荒馬亂,人生地不熟,那不是自找苦吃嗎?
他瞅了瞅夫人,詭秘一笑,說,在你沒嫁我之前,曾對你說過,我是四海為家,尋找寶藏,探究地質秘密。如果我成天呆在家裏,那還叫什麼地質學家。
夫人臉紅了,噘著嘴,甩出一句:不行,我跟你同行。
那咱們的孩子呢?
家裏彌漫著緊張的空氣。
最後,夫人還是依了他。
那時候,北票已有小煤窯了。龍票上(準開證)蓋著皇帝禦印,否則是不能開采的,怕破壞了龍脈。根據他的判斷,這裏肯定有塊大煤田,但憑口說瞎話不行,他是搞地質的,必須用岩石標本說話。
一連十幾天,他和他的助手鑽山溝,爬陡坡,連塊有價值的標本都沒找到。
小客棧裏,他冥思苦想。待出發時,忽然感到左腿疼痛,他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是前天下山時不慎摔了一跤。
他一瘸一拐走到了一個村子,有位長者看他不像本地人,就問:你到這裏做甚?
他笑笑說,我是找石頭的。說著,他將兜子裏的錘子,放大鏡等,一一展出。
突然,拴在草棚那頭灰驢衝天叫喚了一嗓子,嚇他一跳。
那時,在塞外農村,驢是主要交通工具,馱莊稼,運糞,連姑娘出嫁或回娘家,都騎著毛驢。
先生,你買驢不?
他笑笑說,我爬山過嶺的,若是牽頭驢,太麻煩了!
老者說,我的驢特好用,你騎著它,在山裏轉來繞去的,省得用步量嗎?
於是,他買下了這頭驢,一頭灰色毛驢。
(2)
連綿起伏的丘陵,多了一個穿著長衫騎著毛驢的影子。
若是山裏人,並不為怪。可他,有點不倫不類的。
這天,他輾轉到山裏,溝溝壑壑,七扭八叉的,像人體的血脈一樣。老天不作美,下起雨來,道滑,毛驢打了一個趔趄,他借著慣性滾落到溝底,摔個鼻青眼腫,連爬上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毛驢又撂蹶子,又叫喚,看樣子,比他還著急。
怕不是毛驢通人性,竟然趴在地上,韁繩耷拉溝下了。
他望著韁繩,爬上去,又出溜下來,反複試了試,最後他猛一抓韁繩,那毛驢爬起來,冷不丁,將他拽了上來。
他拍拍毛驢,按照當地人的話語說,夠哥們!毛驢衝天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