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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在林菁生命中是特殊的一年。

全球經濟在萎縮,偏偏她升了職,薪水漲了三成。在這個城市寸金寸土的黃金地段,居然有了一間小小的辦公室,一間單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沙發是秦立偉親自為她挑選的,黑色真皮,最妙的是像一隻大手掌,攤開就是一張平穩的躺椅,讓人深陷於柔軟之中,一下子愛上躺在手掌心的感覺。對著電腦看久了,可以站在十九層樓的窗戶前,將城市中的繁華和奔忙盡收眼底。

林菁喜歡在做完公事後佇立於窗前,捧一杯咖啡,靜靜地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手煮的咖啡香濃可口,南國的秋天宛如暮春,插在窗台水杯中的薑花芳香襲人,此情此景,林菁仿佛能夠嗅到幸福的味道。是的,隻是仿佛而已,總還差一點點,仿佛很重要的一點點。

當秦立偉握著她的手向她求婚時,林菁歡喜得掉下了眼淚。幸福就像空氣中濃烈的薑花香,瞬息撲麵而來,來得如此圓滿。

進入這個公司四年以來,林菁一直隻是秦立偉隱蔽的戀人,拋不得頭露不得麵。公司明文規定男女職工不得戀愛,身為副總的秦立偉更得為人典範,何況兩個人都勤奮上進,視事業如生命,談戀愛低調得像當年的地下黨員碰頭。

如今,秦立偉終於可以獨立門戶,離開公司開辟一番新事業。他們的愛情也“守得雲開見月明”,林菁恨不得立即將自己的幸福昭告天下。

九月的頭一天,秋日靜好,陽光暖如碎金。林菁趁午休時拿出一大堆請柬,開始往請柬上填親朋的名字。拍了婚照,訂了酒店,隻等在澳大利亞出差的秦立偉返回舉行婚禮,他們的幸福就塵埃落定了。

辦公室電話急急響起。來電人是與秦立偉同去澳大利亞的同事。

“林菁,秦立偉發生了車禍,送往醫院的時候已經不治身亡。”

這樣的噩耗在他平靜的敘說中甚至有點兒不真實。

林菁的耳際隆隆作響,沒拿電話的左手慌亂中一掃,大紅描金的結婚請柬忽地飄落了一地。請柬上他和她的名字並排立在一起,那樣親密。

她不敢相信,她永遠失去了他,那個生命中最最親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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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偉對於林菁的意義,遠不止於普通的戀人,他於她,是益友,是良師,更是伯樂。

四年前,剛進公司的林菁隻是業務部的一個普通小職員,穿套裙的時候偶爾絲襪上會有條縫,縱使青春逼人,離優雅美麗的辦公室OL形象卻仍有一段距離。四年後的林菁,是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策劃總監,梳個斜斜的墮馬髻,穿寶姿香奈兒,裙子上一般不配胸花,卻不落俗套地插一朵白色鮮花,有時是梔子,有時是茉莉香珠,職場麗人的幹練與柔媚俱備。

同事們都說:“林菁,越來越漂亮,越來越能幹了,看來公司真養人。”

林菁暗自竊笑。他們看到的是她的美麗蛻變,看不到的是秦立偉在她身上下的功夫。

想當年,擠進這個公司,縱使隻是最底層的一個業務員,林菁已是慶幸萬分了,畢竟她出身貧寒,在這個繁華城市中有份能夠謀生的工作就已滿足。和任何剛進職場的新人一樣,她掙紮於生存的重壓之下,得不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林菁是在初進公司後的一個party上結識秦立偉的。那時,她手忙腳亂地應付著一個客戶,一不留神將手中的雞尾酒傾了客戶一身,陪了半天的不是,臉都笑僵了。她記得很清楚,陰暗的露台一角,她躲在那偷偷哭泣。突然她聽見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外麵工作,哭的時候要躲起來,不要讓人看見了。”同時一隻手遞過來一方真絲手帕。

她驚愕地抬頭,看見眼前站著的人是公司裏人人生畏的秦總。她清楚地記得,當時,一慣威嚴的秦總眼中居然飽含著疼愛。她誠惶誠恐地推掉他遞來的手帕,他卻輕輕歎口氣,居然親自替她拭去了淚水。

這便是開端吧。每個職場中的灰姑娘都盼望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左手執權杖,右手抱玫瑰,帶著她飛躍出生活的泥沼。

秦立偉算得上是個標準的白馬王子了,年紀還不到四十已是公司副總,且難能可貴地麵容俊朗身形挺拔。知道他曾離過一次婚後,林菁也隻是稍稍地有點兒遺憾,很快這點兒遺憾在秦立偉的無微不至下也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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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菁,哭的時候要躲起來,不要讓人看見了。”

教她這樣做的人已不在了,這句話卻仍然縈繞在耳邊。秦立偉是偉大的琢玉師,林菁這塊玉的身上處處有他留下的痕跡。

得知他車禍的消息後,她以為自己會痛哭失聲,事實上她隻是冷靜地說聲“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

她給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把正宗的南美產的咖啡豆磨成粉,放入虹吸壺中,將水燒到90度左右,她記得他說過水不能燒沸了,水燒到100度咖啡就會有種焦糊味。

他是個好老師,她則是個好學生。他教她的事,她永遠都記得。

是他教會她怎樣做一個優雅的女人。

“菁菁,淺灰色的裙子最襯你的氣質。”

“菁菁,茉莉香珠是君子香,和你最配。”

“菁菁,你要多笑,你微笑的樣子最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