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旅行開始之時,看起來幾乎接近完美。

目的地是廈門。

廈門,是她早就想去的地方。也許是因為離得太近,去了更遠的三亞、普吉島甚至夏威夷等地方,反而一直沒有去廈門。

人嘛,年輕時總是這樣,覺得風景總在遠方,走得越遠越好。

其實,她一直把廈門當成此生非去不可的地方之一。

廈門啊,光是聽聽名字就覺得文藝的風已經浮動在身邊了。聽說那裏有中國最美的沿海公路,可以和相愛的人一起沿著海邊踩單車。聽說那裏的海瓜子和土筍凍味道很特別,朋友們可以聚在一起,喝著啤酒就海瓜子,愜意一過就是一夜。

所以,在他提出想去廈門時,她有點兒不期然的驚喜,像是一個在心裏埋藏了很久的秘密,終於被人說破。她猜他修過讀心術,所以才能老是猜中她的喜好,哪怕她將自己隱藏得再深。

旅伴剛剛好,一行五人,包括他和她。大家都是公司裏談得來的朋友,周末經常聚會,但結伴利用小長假出遊還是第一次。

他們坐高鐵出發。車上一夥人都挺開心,說說笑笑地玩起了牌。他和她是對家,她見他坐在對麵,臉上是和熙的微笑,眼睛泄露出一絲鼓勵,仿佛在說: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怎麼都行。她那爛透的牌技在他的鼓勵中,竟然真的上漲了不少。

結果他倆老是贏,一個以快嘴著稱的女同事嚷嚷著說:“你看他們,打牌就打牌,互相之間看來看去的,以為在玩眉來眼去劍呀!”

她以為被人看穿了他們之間的曖昧,窘得厲害。他倒是很沉得住氣,麵不改色。

從那以後,旅途變得愈發有趣起來。她是個相當靦腆的人,怕再招人打趣,故意離他遠遠的。而他呢,多數時候不管不顧地湊過來,就為了纏著她說兩句話。偶爾兩個人不在一塊,目光也總在互相追尋著。另外三個旅伴的存在忽然變成了一陣濃霧,他和她在霧中兩兩相望,像極了兒時的捉迷藏。

不管她什麼時候裝作不經意地看向他,總能遇見一對灼灼燃燒的眼睛,那眼神明確無誤地告訴她,他因為無法在眾目睽睽下接近她而多麼焦灼。

她很享受這種狀態。這讓她想起以前看的《胭脂扣》裏的一副對聯: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她覺得感情在似明未明、若即若離的狀態時是最有味道的。於是她特別感謝那三個蒙在鼓裏的旅伴,是他們讓這段感情止步於曖昧。

情難自禁時,他給她發微信說:老天,我真想殺掉那三個多餘人。她甜蜜地忍不住抿著嘴笑了。

車很快就抵達廈門。

這座城市果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潔淨,精致,彌漫著濃濃的文藝氣息。

他們把行李放在預訂好的酒店,匆匆吃點兒東西,就趕往海邊。廈門的海是灰藍色的,在淡藍的天空下像一匹寧靜的綢子。見識過蜈支洲島碧藍海灣的人,自然不會為這片海驚豔,可是有他在身邊,再平常的椰風銀浪也顯得動人起來。

在大海的身旁,他們的情感也不禁變得坦蕩了起來。同事們紛紛跑去戲水拍照,隻有他和她坐在沙灘上曬太陽。他說他每次看到大海就會有投身其中、永不上岸的衝動。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也是,也許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要逃離,逃離那些表麵平靜無波的庸常生活。他湊近她身邊猛嗅,說她身上有海的氣息,誘惑著人奔向遠方。這麼軟綿綿的情話,隻有在海邊才說得出口。平常,他們隻不過是一對平凡的白領男女,整天埋首於格子間,乏味而倦怠。

太陽有點兒猛烈,她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往身上塗防曬油,背上夠不著的地方,他死乞白賴地要給她塗。海灘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他的指尖在她裸露的背上輕輕劃過,她忙不迭地推開了他的手。他不知道,要是他的手指還在她背上多停留幾秒,會是怎樣的後果。

退潮了,他孩子氣十足地拉著她一起撿貝殼,說要給她撿一枚形狀最別致的貝殼,找到一個,扔掉,又找一個,再扔掉,最後撿到了一個上麵有很多小孔的海螺,他拿起放在她耳邊輕聲搖,說:“你聽,是不是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

她凝神一聽,果然聽到了,沙沙沙,沙沙沙。耳朵裏是風吹浪花拍打著海岸的聲音,這聲音重複了成千上萬年,他就站在她身邊,那一瞬間,她想到了海枯石爛。

他揚手準備扔掉那枚海螺。她急忙拉住他的手,小聲而堅決地說喜歡,然後把那枚海螺收起,珍而重之地放進了隨身帶的包包裏。

他們找了塊礁石坐下,慢慢看潮水一點點湧上來,天一點點黑下去。天上的雲層很厚,沒有一顆星星,海上的漁火一串串亮了起來,照著他們絮絮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