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透出了亮光。他緩慢起身，在床沿坐定。腳麻麻的，頭沉沉的，牙還是鑽心地疼。
是吃了太多熱性的東西，還是連續的熬夜，虛火攻到牙齒，掙紮著要從這兒出去？他一邊想，一邊泡了一杯鹽水，漱了漱口，又躺回床上。
望著空蕩蕩死白的天花板，他伸手摸到床頭的手機，點開微信朋友圈，一篇題為《牙齒暴露你的身份》吸引了他。“歐美發達國家，人們習慣從牙齒看人。能舍得花錢保健牙齒，牙齒整潔漂亮，才有可能是中產階級、社會上層……在英國，中國留學生要去應聘，首先要花40歐元去潔牙，不然幾乎得不到工作的機會……”
看到這，他自嘲：進城多年，沒有洗過牙，還是土炮一個啊。不過一夜無眠的他，隻想牙不疼就好了，至於是不是中產階級，那是既定的事實，胡亂想做什麼呢，況且我們的評判基本不看牙齒。
迷迷糊糊瀏覽一會兒微信。他用電話向領導請假，7點半便出門。在診所，大夫還沒到，他嘴巴已微微張開。
“你第5顆牙神經幾乎死了，這牙沒有存在的價值，必須拔掉。”那口氣沒有商量。
“那好吧，受不了，給我開點止疼和消炎的藥，現在就想吃。”他恨透這讓他魂魄全無的牙齒，好想安安靜靜睡一覺。什麼名譽啊地位啊，什麼職稱啊職位啊，都見鬼去吧。
大夫給他打了麻藥，一顆沾滿鮮血的爛牙“咣當”一聲，丟到鐵盤上。
“拔牙後要修複，你看做哪一款的牙齒？”大夫征求意見。他仔細比較：烤瓷牙有金屬烤瓷和全烤瓷，每顆價錢分別是600——1800元、2000元——5000元。還有一種是種植體帶烤瓷冠，每顆要1-3萬元不等。
不便宜哪。但他知道，不做的話，與缺牙相連的兩顆牙齒會受影響，久而久之周邊牙齒也鬆動。大夫說這些烤瓷牙都挺好的，使用十幾年一般沒問題，當然價錢越高越質量好。
他猶豫了。幾天前，他帶13歲的女兒過來矯正牙齒，已經花了15000元。自己如果做高檔的，還要一筆數目不小的錢。
他清楚地記得，當時大夫說，在美國，那些經濟稍好的家庭，孩子6年級都有做牙齒矯正。一是為了美觀，臉部整體勻稱了，五官搭配更好看了；二是矯正後便於牙齒清潔，有利保持口腔衛生。
所以，女兒牙齒雖然挺好，但他希望更完美一點。他竊想，這樣女兒以後可以賣個更好的價錢，成本不但不會沉沒，而且可能無數倍地收回。於是，堅決選擇最好的那一款。然而，要在自己身上花一大筆錢，他舍不得。“大夫，做一顆900元就可以了，錢不好掙啊！”
他邁著灌了鉛的腳步，暈乎乎回到家，吃了藥，一會便入睡了。
一覺醒來，牙隻是麻脹，不怎麼痛了，人也輕鬆了。他熱了早上剩下的稀飯，配了一點點肉鬆。
碗丟在水槽裏，不想洗。到衛生間，馬桶的漏水聲好像沒那麼討厭了。他認真且細致地刷牙，然後準備去補補睡眠。
“聽說你牙疼，現在怎樣了？”他母親信息超靈，打電話過來關心。
“沒事了，沒事了，不用擔心……”他把就醫的情況詳細告訴了母親。
放下電話，母親去年做牙齒的事情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母親不到70歲，但牙齒都落光，隻有牙床孤單地存在。本來他聯係好，要在省城為母親做兩排活動義齒。但母親知道要好幾千元後，堅決不同意，非要回老家做不可。
沒有辦法，陪母親回到老家。當時，母親固執地選擇較為便宜的一款。任憑他說什麼，母親就是不為所動。回到省城後，他給那個鄉村牙醫打電話，告訴他要換一款最好的。錢打過去，並交待牙醫務必要隱瞞母親。
自從做了義齒，他母親的腸胃好多了，身體狀況有了明顯的改善，精神頭也比原來足了不少。
想著一年來家裏這些牙事，這個兩鬢見白、頂上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露出常人不易覺察的微笑。
§§7 高考作文：一篇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