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中國人的飲食文化,有著悠久的曆史,極為豐富的內容,不但烹飪技藝高超,蒸、炸、燉、炒,溜、扒、汆、燜,煸、煎、燴、烤,形成了八大菜係,數以千計的名菜佳肴,講究色、香、味、形、器,而且有理論,宏觀是“民以食為天”,微觀是“粒粒皆辛苦”,還有“食藥同源”,“食不厭精”等旁支學說,以及造就了一大批美食家,百般挑剔,百年挑剔,就像球迷對足球、戲迷對京劇那樣,愛之切也,橫挑鼻子豎挑眼,促使我國的飲食文化不斷發展。
鄙人不敢以美食家自詡,卻也想做一點挑剔工作。既然“食在廣州”,樹大招風,那就先從粵菜說起。廣東朋友說他們“帶翅膀的不吃飛機,四條腿的不吃板凳”,多麼氣派呀!一次,幾位文友在拱北名為黃金樹下的老街散步,發現餐館門前有好幾排鐵絲籠,每個格子裏都有一隻貓。我自幼愛貓,便走過去看。女作家淩力也愛貓,看中了一隻純白毛的,想買回家去養,問道,“它多大了?”老板回答,“有兩斤肉。”原來這些可愛的貓咪是供顧客吃的。淩力感到震驚,一時說不出話來,紅了眼圈兒。後來,我在報上看到一幅漫畫:月夜,老貓在房頂上告誡小貓:當心,這家是廣東人!
粵菜把狗肉叫做香肉。所以,廣東假貨中倒有“掛狗頭賣羊肉”的。不過,吃狗肉也會出洋相。李鴻章路經英國時,戈登夫人送給他一隻名犬(在英國競犬大會曾獲一等獎),沒承想,這位中堂大人回國後把它吃了,還回信說,“所賜珍味,朵頤有幸”,戈登夫人大驚,報刊渲染,貽笑大方。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本是挖苦人的話。然而,廣東人在北京開的幾家粵菜館,居然推出一道名菜“天鵝肉”來宰客,480元一份。記者邀了工商管理幹部前去查問,老板進退維穀,說是真的吧,違犯保護野生動物法,說是普通鵝肉吧,也屬於欺騙顧客和牟取暴利。看來必得挨罰。
《西遊記》裏的許多妖怪都想吃唐僧肉,吃了可以長生不老。這雖是小說,但小說來源於生活。自古以來,多少君王祈求長生不老藥哇!他們派人去海外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采藥,派方士煉丹,把君王吃病乃至吃死,屬於事與願違,無意中發展了航海業和冶金術,倒是始料不及的好事情。
從“食藥同源”的學說,到“藥膳”的實踐,是中醫中藥和我國飲食文化相結合的一座寶庫。然而,其中也有許多稀奇古怪和形式主義的東西。我就不信喝紅菜湯補血、吃黑芝麻長黑頭發。如是,白芝麻就吃不得了,誰願意長白頭發?至於虎骨、犀角、熊掌、魚翅、燕窩、鹿茸、麝香、蛇膽,無不傷害與人類共生共存的朋友,就算它有某種藥效,也應該從我們的藥方、食譜裏勾銷。那些惟利是圖的捕獵者,單砍熊掌,單鋸犀角,單割鯊鰭,單挖麝臍,讓野生動物痛苦地死去,這種野蠻行為,比《西遊記》裏的妖怪,有過之而無不及。
前不久參觀殷墟博物苑,才知道是當地農民最先挖掘出一些刻有文字的龜骨片和牛胛骨片,就被當做中藥“龍骨”吃掉了。清朝的一位學者偶然發現了這種“中藥”,追尋出土地點,此後才在那裏陸續挖掘出大量的甲骨文、玉器、青銅器、馬車和古都遺址,從而發現了“中華第一帝都”和“甲骨文的故鄉”。
吃,也是有學問、講道德的。但願東北同胞不再吃飛龍,廣西不吃娃娃魚,咱北京市民再也不要偷吃廣場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