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朋友都說章仲鍔是“四大名編”之一。老伴兒說他是“看稿機器”。雖然各有褒貶,卻都有根據。老編輯啦,他的“人生第一樂趣”就是推出佳作,扶助新人,“年年壓金線,為人做嫁衣”。那,老章還有別的樂趣和能耐嗎?有。
他會做紅燒魚。買魚、刮鱗、開膛、去鰓皆由老伴兒準備停當,蔥薑切碎,放進冰箱,留張字條:你先下班就辛苦一次吧!老章見了手諭很興奮,腰係圍裙下廚房,先炸後燜,工藝精良。端上飯桌一嚐,全家人大眼瞪小眼兒,怎麼滿嘴沙子呢?經過調查審訊坦白交待,章先生錯把去汙粉當成了鹽。我寫的電影《模範丈夫》,取材於此,稍加改動,燉肉放洗衣粉,多了個滿屋子冒泡兒。
客人來了要沏茶。暖瓶空了,章先生知道現燒一壺開水也不難嘛。家有煤氣灶,可惜灶眼上架著炒菜鍋,張先生順手就把水壺坐在了鍋裏。問題並不大,鐵鍋燒紅之後那壺水照樣兒開了,照樣兒能沏茶呀。
1993年夏,與章仲鍔一起在湘西遊船上。
他還不怕罰款。一次騎車違章,被交通警罰款5元。章先生隻交5毛,鄭重聲明:“老伴兒每天隻在我兜裏放這麼多。”警察不信。他反而發了脾氣:“我犯得著為這事兒騙你嗎?”5毛錢太少,警察也懶得為此開收條兒,豁免了。
一次去九寨溝,我受章太太之托,沿途為乃夫揀拾帽子牙具什麼的,因為章先生有過一年丟失3個工作證的紀錄。先坐火車,章先生去盥洗間洗臉,把手表摘下來放在一旁,洗漱完畢,發現這隻手表,心想,旅客當中真有馬大哈!便拿去交給列車員。不久,車廂裏傳出播音:“哪位乘客丟了手表?請到列車播音室來認領。”章先生一看手腕兒,原來是自己的表丟了,說道:“還是好人多呀,拾金不昧!”趕緊去認領。果然不錯,正是他的表,可是列車員也認得他,“你這人真成問題,揀了個手表剛交公,又後悔啦?”章先生鬧個大紅臉,有理也說不清了。還是我們跑去作證,說他就是這麼個人,手表的確是他的。另一天,夜宿招待所,老章與我同住一屋,見我將長褲疊好壓在枕頭底下,也想學一手,如法炮製(他沿途丟三落四,常挨我斥兒),人都願意進步嘛。第二天早晨,要開車了,老章還穿著褲衩在屋裏轉磨,催急了才說:“誰把我的長褲藏起來啦?”找到之後,又深有感慨地歎氣:“唉,人想進步也難啊!”
章仲鍔的毛病就像他推出的佳作一般多。僅就我所知,新時期冒尖兒的許多作家“第一部”中長篇小說都凝結著老章的心血:張潔的《沉重的翅膀》,劉心武的《如意》、《鍾鼓樓》,古華的《浮屠嶺》,朱春雨的《沙海綠蔭》,柯雲路的《新星》、《夜與晝》,諶容的《太子村的秘密》,薑滇的《水天蒼蒼》,從維熙的《第十個彈孔》,鄧友梅的《追趕隊伍的女兵們》,張賢亮的《土牢情話》,劉紹棠的《蒲柳人家》,鐵凝的《玫瑰門》,王朔的《空中小姐》,蘇雷的《八戒》,俞天白的《現代人》,還有老作家劉白羽的《第二個太陽》。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嗎?真叫人沒法兒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