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位老船長(1 / 3)

過去一年多來,有一則跟中國有關的事件,在一個叫作尼加拉瓜的國家討論得沸沸揚揚,倒是在中國國內大概沒幾個人關心。尼加拉瓜是中美洲一個貧窮的小國家,北臨洪都拉斯,南接整個中美洲唯一與中國建交的國家哥斯達黎加。2014年底,一個叫作王靖的神秘中國商人,與尼加拉瓜總統簽了一個500億美元的大合同,獲得修建權和100年的特許經營權,來建一條打通大西洋與太平洋的尼加拉瓜大運河。

聽起來有點耳熟對不對?

就在哥斯達黎加南邊的巴拿馬,已經有了這樣一條連通大西洋與太平洋的舉世聞名的巴拿馬運河。姑且不論尼加拉瓜運河會不會真的開通,至少如今的中國企業走向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大興土木都已不足為奇。但在一百多年前,交通技術跟現在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在那個千山萬水之外的遙遠巴拿馬,完成那條被稱為“死亡河岸”的運河工程的人,竟然也都是從中國廣東招募過來的華人。此事在清朝檔案中已有記載,光緒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張蔭桓的一件奏片中說:“中阿墨利亞(亞美利加),南阿墨利加兩洲交界之處,曰巴拿馬島……其時廣東客民赴役者二千人(指開鑿巴拿馬運河),不逾年而瘴歿幾盡。”

其實在廣東地區招募修建運河的一萬多華工,已經是華工入境巴拿馬的第三個高峰,最早的一批是去修建鐵路的兩萬多人,以1854年乘坐海巫號到達巴拿馬的700名華工為開端。後來還經過了一段巴拿馬作為去拉美和加勒比地區的中轉站時期,約有兩萬名華人在巴拿馬滯留。

輪船在風雨中的海上飄搖,還有那簡陋的船艙與擁擠的人群。來路漫漫,風雨飄搖過後的遠方,是否真的遍地金銀?去國萬裏,那不忍回顧的身後,是不是就永遠留在了那裏?

2007年6月,鄰國哥斯達黎加剛剛與中國建交,在整個中美洲是第一個,算是中國政府在中美洲外交關係的堅冰上的第一次突破。

剛剛抵達巴拿馬城的我,坐在辦公室裏對著報告上的數據發呆。報告顯示,這樣一個彈丸之國,竟然有近20萬名華人——這裏是那樣的萬水千山,為什麼你們都來這裏?

我們的辦公室在巴拿馬城最繁華的地帶 “Calle Cincuenta(五十號大街)”,這是現在我還能毫不費力想起來的少數西班牙語詞彙之一。窗外高樓林立,玻璃幕牆同時反射出天空和海水的藍色。辦公室裏五個身材樣貌都看起來跟亞洲人毫無關聯的巴拿馬人、哥倫比亞人,竟然四個都有中國血統。

一個地區的華人數量與中餐質量絕對是正相關的。西雅圖的華人想吃正宗中餐,還要去鄰村溫哥華打牙祭。有一個朋友前幾天剛從西雅圖換工作去了洛杉磯,一碗正宗螺螄粉讓她立馬,感覺人生都得到了升華。在巴拿馬之前,我以為外國的中餐館都不正宗。到達巴拿馬沒幾天就是端午節,同事們一起去離公寓十分鍾腳程的中餐館吃飯,我竟吃到人生中最美味的一次粽子,滿心歡喜,然後又發現隔壁竟還有跟國內差不多的KTV包房,簡直喜出望外。

端午節後不久,便是香港回歸十周年慶。我第一次參加巴拿馬華人活動,在一家叫作金都的中餐廳,竟然有偌大的宴會廳!廳中央有舞台,雖小,但布置得喜慶輝煌,幕牆上“巴拿馬工商總會聯合全僑慶祝香港回歸十周年晚會”的大字,金光閃亮,大圓桌席布置其中,有種在國內參加婚宴的錯覺,菜品雖不出彩,也還算不錯。無論如何,在海外旅居十年,這樣的中餐館算是比較難得。

更為難得的是,一開始參加華人活動,我立馬注意到,巴拿馬的華人社團明顯比我之前去過的國家都要活躍和團結許多,即便是八年後回想起來感覺也一樣。而且跟許多地方的人以群分不太一樣,在巴拿馬,老移民的後代、新移民,以及我們這樣的短期派駐者,從公司職員到記者到外交官,每每都以一種很融洽的無群分的形式活動在一起——雖然巴拿馬與中國政府並未建交,但中國還是有派出官方使團的,以貿易發展辦事處的名義管理經濟事務和僑民事宜。各種官方活動結束之後往往還有KTV裏的下半場,褪去場麵上的身份,所有的人都能變成朋友,觥籌交錯、歡歌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