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原本有一杆老秤,聽鄉下的弟弟說,前幾年被一個搞收藏的老鬼,用一百塊錢給買走了,不免覺得有些可惜。老秤是祖上傳下來的,也不知用了幾輩子了。一根頭粗尾細的五六尺長的秤杆,本該油光黑亮的,由於秤砣上的繩子經年累月的摩擦,逐漸露出了淺黃色的木質,上麵標示刻度的金黃色星子已脫落了不少,隻留下一些細細的圓孔,杆頭和杆尾的銅皮包片也出現了幾處破損,一副滿臉滄桑的樣子。但它一點兒也不顧及自己的年邁蒼老,依然堅守在自認為神聖的工作崗位上,繼續兢兢業業地為人民服務,直到人們毫不留情、毫不痛惜地把它拋棄為止。
杆秤是聰明的祖先們發明的各種衡器中曆史最為悠久的一種,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出現,用來稱黃金貨幣。杆秤以帶有星點的木杆為主體,並配有秤砣、秤鉤、秤毫和秤盤子,按使用範圍和秤量的大小分為戥子、鉤秤和盤子秤。戥子一般在藥店使用,盤子秤在南貨商店露麵最多,鉤秤在鄉下比較普遍,主要是用來稱稻穀、棉花、牲畜等重量較大的物體。老家的那杆老秤,準確地說應該歸屬於鉤秤一類。杆秤因其結構和製作工藝簡單,輕巧易帶,使用方便,造價低廉,而被人們廣泛運用。
在鄉下幾乎家家都有杆秤,但因其經久耐用的優點,卻又同時帶來了需求量減少的壞處,所以秤匠並不常見。不常見不等於沒有,如機緣巧合,還是能偶爾遇上一個的。牛猛子從老父手裏接過碾房那年,家裏的一杆鉤秤為碾米的顧客剛剛稱完稻穀,隨手放在地上,不意被人一腳踩斷了,一時很不方便。不知是秤匠得到了消息,還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反正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就有一個秤匠一頭挑著工具箱子、一頭挑著一捆長短不一的橢圓形紫檀木花梨木秤杆,不急不慢地走進村來了。牛猛子一見喜出望外,連忙把秤匠師傅請到碾房,煙呀、茶呀、早飯呀,一番招待以後,就請師傅為他趕製杆秤。
秤匠考慮到碾房稱物量較大,有意選了一根特結實的花梨木秤杆,怕有五尺多長吧。他先用粗砂紙、後用細砂紙反複將秤杆打磨,直至表麵光滑如鏡,然後在秤頭秤尾安上銅皮包片,並在粗的一頭相距不到兩寸的地方各鑽一個洞眼,裝上秤鉤,和前後兩個秤毫,前麵一個秤毫為大秤,後一個秤毫為小秤。先把前麵大秤的秤毫用繩子吊在橫梁上,在秤鉤上不斷加添碼子,並將秤砣吊繩在秤杆上向後移動,每移動一處,就在秤杆的上方用削得很細的鉛筆畫上相應的刻度,然後換上小秤的毫子,照此方法,在大秤刻度的旁邊又劃上一線小秤的刻度。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便坐下來抽上一袋煙,喝上一杯茶,歇息片刻,起身將秤杆取下,根據上麵的刻度用尺子細分成若幹等距,並用鉛筆作下記號,準備裝星子。他取來一把小鋼鑽,僅憑右手操作,秤杆放在大腿上,用左手握牢,開始在秤杆的大秤和小秤的兩條刻度上,鑽出一排排長短不一的小洞。將全部小洞鑽完後,他拿來一根純度很高的金黃色銅絲,每往小洞裏插入一截銅絲,左手就用一把鋒利的小刀磨著秤杆表麵將銅絲削斷,照此方法把所有的小洞填滿。最後又經過一番打磨,配上秤砣,整杆秤就算做完了。
隨著社會和科技的發展,新的衡器不斷出現,如台秤、案秤、彈簧秤、電子秤等逐漸擠占了杆秤的空間,大有使其完全消失的可能。鄉下人稱東西,一般都要把秤尾巴翹得高高的,以示不虧欠人家。一杆小小的秤,稱的豈止隻是貨物的重量,更是在稱一個人的良心與道德,故民間曆來把心無偏私、公平如秤,謂之“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