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聶氏十七(1 / 2)

次日天光黎明,花生就出門了,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包括睡在暖閣外間的朝恩和奉恩,隻一個人裹了件雪裏紅狐領披風,戴著一頂軟軟的藍絨帽,悄無聲息自後門出園,騎著她的白馬,壓低了身子,朝西河跑去。

她要去哪裏呢?

王動站在慶豐園最高的屋頂上,看著她一路遠去,不知道是為什麼,總覺得有點傷悲,有點疼痛。

那種疼痛非常陌生,它並不是突如其來的劇痛,而是一種緩慢的,若有若無的,卻又無處不在的鈍痛。

我明知她此行極有可能會離我遠去,可是我竟什麼也不能做。

早間的冷風吹在他身上,凍得他瑟瑟發抖,嘴唇烏青,不知道在馬背上疾馳的花生,她可會覺得寒冷?

花生不覺得冷。

她臉頰發紅,雙瞳亮晶晶的,心裏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快馬出了雍州,跨過西河,一路走到距離雍州有二十裏遠的吳山腳下,翻身下馬,對住巍峨的山頭發了會兒呆,晨光中的吳山高峻清秀,叢林蒼茫,地上隨處可見凋落的白霜,一腳輕輕踩上去,還能聽到吱呀的脆響。

“山海經上說過,吳山之峰,秀出雲霄,山頂相軒,望之常有海勢,世間難得有幾座山能現出海氣,所以它列為雍州第一名山。”

那些話言猶在耳,但是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在呢?

花生深吸口氣,按耐住心頭躁動,將馬兒拴在山腳下供路過行人歇腳的石頭墩子上,拍了拍馬兒的頭,“好生在這裏呆著,大小姐上山找個人,中午之前一定回來,你不要亂跑,餓了就啃點幹草,回家給你好料吃,乖。”

馬兒蹭了蹭她的手,很是親熱的樣子,花生忍不住微笑。

這馬兒他送自己的時候還隻是一隻小小的桀驁不馴的馬駒子,三年過去,它已經生成神駿,不知道送馬的人是否別來無恙?

花生摘了手套,又解開披風,順手扔在地上,開始爬山。

她爬的很快,山路雖然陡峭,但她已經爬過數百次,所以也是輕車路熟。路上她輕輕默誦道:“如人恒處荊棘叢中,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恒有寂滅之樂,俄而妄心才起,即被諸有刺傷,是為有心皆苦,無心是樂。”

那是他教的靜心訣,告誡她道:“若是心意難平,你就默念這口訣一百遍。”

可是,我心裏是那麼那麼的難過,就是念一千遍也沒有用處。

花生低著頭,用力擦拭滾滾流出的淚水。

到了上午時分,走到半山,見到一座小亭,小亭之外,可以看到一座石台,石台左邊,連著一座石橋,橋下是深澗,旁邊則是峭壁,險峻不可攀登。

石亭外豎著一塊小石碑,寫著三個字:半山亭。

“吳山你平日有空,是可以來爬的,但是到了半山亭,你就不可再往前走,有何種為難事,你就寫一封書信,放在石碑下那個四方盒子裏,我看到了自然會替你設法。”

花生手心都是汗,臉上也珠光晶瑩,袖子裏放著一封昨日夜間寫好的信件,卻不知道當不當掏出來。

他一向都是不可違逆的,因他總是有理的,而他的理字也一向都站得住腳跟,所以縱然是萬般的不甘心,花生還是每次都會老實聽他吩咐行事,他不讓她上山,她就不上山,即便時時思之如狂,幾次三番爬到了半山亭,打定主意要闖上山見他一麵,到了這亭子旁邊,想起他波光不動的雙瞳,又都止住。

這一次忍得住麼?

似乎是忍不住了。

花生狠了狠心,摸出袖子裏的信件撕成粉碎,穿過半山亭子,跨過石台,上了石橋。

過了石橋,見到一條山路,終點延伸到山上不知名的深處,入口這端有兩麵鐵門,閉合得嚴嚴實實,套著鐵鎖鏈,門內豎著一塊木牌,上邊寫著一個大大的禁字。

龍飛鳳舞,酣暢淩厲,依稀可以看出正是他的手筆。

花生伸長了指頭去夠,指尖順著筆畫遊走,流連得幾乎黯然淚下之際,聽到身後有人說話。

“這不是慶豐園的少掌櫃麼?”

她心下一沉,轉過身一看,就見著四個粗衣漢子,個個神情彪悍,體格健壯,滿臉的橫肉,此即一字排開站在石台那邊,將她來路堵死。

“你們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