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十五)

天色漸漸暗了。看守的人站在埡口喊我們:“快下山去。山路不好走。”我和高至經過他們的窩棚,聞見裏麵傳來的飯菜香,終於感到一陣饑腸轆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太陽已經落到山的另一麵,天卻還沒有黑透。天空有種半透明的質感,好像一塊煙色的水晶。

我很久沒有在戶外活動,上山時又耗費太多體力,所以走得氣喘籲籲。倒是高至十分矯健,據他說,他在野外實習過若幹次,這點路途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

他看我實在累了,找了塊石頭叫我坐下。從他那個大的登山包裏取出水遞給我。我十分慚愧:“以前我跟嘉瑜出去爬山,她也是什麼東西都不讓我背,自己還走得飛快。”

高至立刻接口:“錢嘉瑜這個瘦竹竿,最愛逞強。以前我們出去,她又不是沒累哭過。”

我噗哧笑出聲。他挺直了身子轉過頭,做出一種十分專注的神態看了前方兩分鍾。我看著他的後腦勺,在這溫暖的春天暮色裏,覺得心頭潮濕柔軟。

“高至,你覺得錢嘉瑜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啊,特有衝勁兒,做事特別認真,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就是有時候有點愣。”

我笑了:“我覺得你們還挺像的。”

他沒聽出我的揶揄,還十分認真地辯解:“錢嘉瑜可比我聰明多了。有林老師指導,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我微笑歎氣:“是啊。你說的沒錯。”

“哎,我不是要你難過。”他訕訕地解釋。

我切了一聲:“我哪有這麼脆弱?”

“我嘴笨,總是說錯話讓人生氣。”

他的表情讓人特想逗他,我問:“你談過戀愛麼?”

“高中的時候算不算?”

我忍著笑:“當然算了。”

他來了精神:“說起來還是她先喜歡我。嗯,她跟錢嘉瑜一樣,個兒高,比我還高兩公分。”又有點沮喪地撓頭,“可是她喜歡我,隻是因為我是我們年級第一。還。。。。挺氣人的。”

我終於笑出聲。他卻突然臉色微變,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側耳聽了半分鍾。然後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頭燈:“戴上。”又從包裏拿出個半圓形的鏟頭和螺紋鋼管,三下五除二擰好裝成一把大概半米左右的鏟子塞到我手裏:“你在前麵走。”自己則攥著蔣耀明留下的手電。

他在野外訓練過,警惕性比我要高。我心裏一驚,依言而行。他在後麵叮囑:“別慌,快走,也別跑。”

我終於也察覺到異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樹叢是黑黢黢的影子,好像有什麼在偷偷地跟隨窺伺著我們。月亮升了起來,山路曲折而陡峭。在每一個轉角,有風吹動的灌木或者岩石的陰影,我都會心頭一緊,用力抓著手上的鏟子。和著高至粗重的呼吸,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突然腳下一滑,沙土嘩啦啦地往下落,我幾乎叫出聲。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可以看見下麵村子的燈火。高至在我身後輕輕一推:“快跑。”我拔腿狂奔,也顧不得腳踝踩在堅硬的礫石上被震得生疼。風呼呼地從我耳邊吹過,高至的腳步聲好像聽不到了,我驚得轉回頭,卻見他落後我一小段距離,正用手電往身後山上掃,什麼也沒看到,又轉過來跟上我,抓著我的胳膊一拉:“快到了。”

終於到了村子口,看見人的蹤影。我一下就撐不住了,雙手撐在膝蓋上毫無形象地大口喘著粗氣,發覺後背全是冷汗。

“你,你跑得還挺快。”高至也大喘著氣兒說。

“那是什麼?人,還是動物?”

“不知道。”

我緩了一會,站直了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怎麼還帶了一鏟子啊?”

他咧嘴:“這是探鏟啊。考古的人去野外,肯定要帶這玩意兒。”

我掂了掂那把鏟子,確實也算是趁手的武器。“謝謝你替我斷後。”我把鏟子還給他,他一笑:“這有什麼?我也算練過空手道的人,總不能讓你在後麵吧。”我意外:“失敬失敬。”他把鏟子裝進背包,滿不在乎地說:“鍛煉身體是每個考古隊員的責任嘛。”

我倆回到蔣家,晚飯已經好了。蔣保信特意讓孔秀芬宰了一隻雞燉上,香得不得了。蔣耀明還把自己的好朋友村長的兒子瞿誌東也叫了過來。我去看了小玲的傷勢,已經用藥敷上了,走路一瘸一拐。小姑娘見了我還頗有點不好意思。

上了飯桌我問蔣保信山裏有沒有野獸出沒,他嗨了一聲:“哪裏有哦,要有早被打光了。要往深山裏走才有。放心,那幫考古的從來也沒碰上過野獸,連蛇都沒有一條。你們見到了啥?要是有蛇捉來燉湯喝。”我和高至交換一個眼神,頭皮一陣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