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麼?”紅夫人微笑道,“我見你衣服上沒有熏香,隻是在袖中籠了一隻香囊,這香味倒是熟悉。”
秦珂一愣,她袖中籠著的香囊裏放著的正是在上揚時成簀送來的香餅,這香餅的香氣淡而清馥,這麼久,秦珂竟也佩戴著裝著香餅的香囊成習慣了。況且香餅沒有放在香爐中味道愈發地淡,似有若無,就是秦珂自己有時也會忘了身上帶著香囊,沒想到紅夫人的鼻子這麼尖。
紅夫人在屋中一排靠牆的紅木架子上找出一隻白玉盒打開,露出裏頭一截木頭,深褐色中泛出幽幽的綠色,笑道,“這是沉水香,你身上這味香,這就是主要材料。”她神情曖昧地看了她一眼,“那味香,可是阿寶親自製的,據古書上記載,這味香是南唐宮廷之香,也有野史記載,這味香正是李後主與大周後情濃之時二人一道所調。”
秦珂臉上發熱,強自鎮定地微微笑著,隻當沒有聽出紅夫人話中曖昧。
“來,”紅夫人將白玉盒子收起來,拉著秦珂的手進了裏間。
裏間當地放著一隻火盆,火盆上的三腳架上架著一隻陶釜,旁邊的小案幾上擱著石缽,雙耳甑。左側靠牆一溜地架子,共有上下四層,最下頭排著一隻隻密封好的瓦罐,最中間的兩層是一隻隻竹編的小籮,秦珂慢慢走過去,瞧見裏頭堆積的是鮮花的花瓣,細數之,茉莉,薔薇,玉簪……竟是各色的花都有。
“南梧原本氣候就與大魏不同,再加上有花農催熟之術,自然是各季的花都有。”紅夫人見她麵露驚奇,站在她身便笑著從花架上取下一隻竹籮,“你身上所配之香原本是用沉水香直接入大食國的薔薇水.大食國薔薇水名貴異常,便是王府和宮中也不常得,可阿寶卻嫌棄人家的香味過於工麗,便自己做了玫瑰花露。”
秦珂心中一動,舉了舉手中的琉璃瓶,問道,“可是這個?”
紅夫人點點頭,蹲身從最下頭一層捧出一隻瓦罐,“這裏頭封的均是清早鮮花上的晨露,做花露時需將其倒入陶釜中煮沸。”
秦珂詫舌,“這一瓦罐的晨露可得取上多久?”
紅夫人抿唇而笑,將瓦罐中露水傾倒在三腳架上的陶釜中,又揚聲喚了一個小丫頭進來生火。
秦珂在一邊十分好奇地看著紅夫人將竹籮中還帶著水珠的玫瑰花瓣放入一隻白瓷盒中,用層層宣紙糊住了瓷盒的縫隙,放入甑中,擱在陶釜上。
“將火再燒旺點。”紅夫人吩咐。
那小丫頭應了一聲。
少頃,隨著紅夫人的吩咐,小丫頭將火熄了,從甑中取出瓷盒,揭了已然濕透了宣紙,打開,白瓷盒盒壁上已付了一層微微透著胭脂色的“花汗”,芬芳撲鼻。
紅夫人將已經蒸蔫了的花瓣取出,看了秦珂一眼,見她眸中亮光閃動,顯然極為感興趣,不由暗笑,“如何?可是分外有意思?”
秦珂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方才半盒的玫瑰花瓣隻得了這點薄薄的花汗,又道,"陶釜中的露水也浪費了,何不也將瓷盒中也多加一些露水,得到了香液也多些。"
紅夫人眼睛一亮,笑道,“當然能。”看著秦珂臉上的不解,她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這香液的取法完完全全是按照古方來的,被稱為‘花浸稱’,意思是用這點珍貴的花汗浸泡了沉水香,再放入太陽下曬幹,如此反複蒸、泡、曬三次,折騰來折騰去,倒也成了一味名貴異常的帳中香。其實說起來,這香液的功用還不僅如此,既可入香粉,也可調香,更可直接用。而且照著古方,香液的法子也著實難取了些。”
紅夫人又拉著她出了裏屋,來到方才進來的那間屋子,指著條桌上形形色色的工具笑道,“這可不是取香液的器具?”
秦珂看著條桌上的各色琉璃燒製的器具,指著其中一隻大肚長頸的錫製瓶出聲問道,“……這是什麼?樣子好生怪異。”與其他瓶子形狀不同的是,在它的頸上多出一支管子。
紅夫人抿嘴笑道,“這就是盈香坊的秘密。”
見紅夫人如此說,秦珂不自在地縮回手,見自己隨手就問到了店裏的秘方,有些不好意思。
紅夫人見她露出的玉白耳尖都蒙上了一層紅霧,依舊剔透,心裏暗讚了一聲,笑道“說笑罷了,就是秘密,你是我甥媳婦,便是自家人,有什麼說不得的?”
紅夫人伸手將那隻形狀奇異的錫製瓶取下來,凝目道,“這叫做小甑,是從大食國學來的。便是被人學了這小甑的樣式也無妨,”她眯眼笑了笑,“為何盈香坊的各色花露總是比尋常香料店賣得貴賣得好,原因也在這裏——因為我有大食國製作花露的秘方,中州製作花露其水多偽雜,比不上用大食國的方子做出來的精純。這才是盈香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