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東庭隻得再倒一杯茶給花橘,可她不敢動,怕自己落入圈套,她繼續來回打量他們,就是沒法下定決心,終於她的肚子顧不了那麼多,響亮地咕嚕叫了一聲,她窘迫得不行,然而還是不敢加入他們的茶會。
“喝茶的時候要端正姿態。”夏從權突然說話,他放下杯子,拿起一塊黃綠色的糕點,對花橘晃了一下,“如果連基本的禮儀都做不到,那麼就和孩子一樣沒有資格上桌來,留在一邊吃點心吧。”
花橘隻看著他手裏的點心,她真是餓極了,因此他扔點心過來的時候,她根本沒想拒絕,可惜她餓得手腳發軟,沒有接到,不過她不會浪費食物,立刻過去撿起來吃掉。那點心的手工很粗,也不是甜的,卻出乎意料的美味,她吃得又快又專心,隻恨沒有更多。
夏從權很有觀察力,之後他又接連四次扔點心給花橘,每次都在她快要吃完的時候,她逐漸恢複氣力,但仍需連接五次去地板上撿來吃,那五種點心的味道各不相同,最後一種略帶茶葉的苦味,讓她幾乎不能忍耐想要喝水的渴望,隻是她不能開口請求,而夏從權也不再扔點心給她。她終於知道再也等不到好吃的點心了,於是可憐地抬頭看他們,結果她發現自己已經被誘離角落,正蹲在他的腳邊。
花橘的本能叫囂著快逃,但夏從權接近凝視的目光嚇得她不能動,他又在看她,那目光還是冷淡又專注,專注得將她定在原地,然後仿佛有種魔力般將她拉進某個不知名的世界,結果她竟然一邊害怕一邊對著他的眼睛發呆,直到知東庭把茶杯遞到她手裏。
“來,喝茶,吃完點心要喝點水才會舒服。”知東庭的笑容親切,措詞卻和夏從權一樣有著讓人不舒服的地方,花橘用力想一下,確定自己的看法沒錯,他們總是在強調別人該怎麼做,好像他們總是正確的。
不過現在她真是很想喝水,所以沒有反駁,低下頭喝水的時候,她才記起自己忘記逃回角落去了,但是那還不算什麼,她竟然對著討厭的一個男人發呆,這才是比較可恥的行為,不,她立刻推翻自己的想法,這還不算最蠢的,她竟然被人用扔在地板上的食物引誘,這才是最難堪的!她幾乎很難過了,突然又胡思亂想起來,疑心他們在點心裏下藥,不然她不會蠢到如此地步。
她雖然很懷疑,但茶水清香醇和,和點心一樣可口,她實在很怕饑餓的感覺,於是當知東庭再遞食物給她的時候,她還是毫無抵抗地吃光光了。知東庭很高興她熱衷於食物,也很佩服夏從權想到的辦法,他用這辦法一點點誘她,結果她吃完最後一塊點心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桌子的另一側,和夏從權剛好對麵。
夏從權優雅地喝著自己的茶,他不再皺眉了,但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想法,“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應該夠你說說自己的來曆。”他說了一句正常又被花橘期待的話,不過花橘覺得自己已經開始了解他們,她認為自己的回答不會讓他們滿意。
“說吧,小姐。”知東庭端走茶點盤,換上一壺新茶過來,他還給她找了一張小椅子,自己則像個仆人似的在他們之間做著端茶遞水的工作,“說清楚,從權才能幫你,別疑心,他其實是好人,就像他帶你回來。”
花橘無法反駁,但她可不敢說他們是好人,她忍不住偷看夏從權,他既不急切也不好奇,這一點和她完全不同,她很想知道他們的身份,急迫的心情連她自己都感覺驚訝,不過她不敢提問,他用眼神很明白地告訴她應該順從。
“我、我……”她受不了那緊迫的眼神,不由得抓緊杯子,即使如此,當她從嘴裏擠出幾個字的時候,還是覺得地板在搖晃,仿佛又回到風暴成災的海上,她不要被恐怖的記憶毀滅,然而勇氣卻用在可笑的地方,她聽到自己提高聲音,問出一直盤踞心頭的問題,“你、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她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因為夏從權的眼神又變了,這時候她才發現他的眼睛不全是子夜般的黑色,在深深的眸色中,隱藏著如同雙子月般的變幻光彩,會隨著他情緒波動而變化成不同色彩,現在他眼睛的顏色是泛著淡淡翡翠反光的深褐色。而直到剛才,他眼睛上的泛光還是深藍色的。
夏從權比她以為的還要敏銳,他注意到她在觀察他,這讓他不快,但他反而用更嚴厲的眼神看她。“夏從權,昨天早上在海邊救了你,那麼,你是誰?”
“夏……從……從前?”她發不好那個音,但是她不能因此否認他救了她的事實,“你救了我?在海邊?有顆很醜的樹?還有……你……我?”她無法重複那句可惡的話,而且她還未確定自己的夢是否真實。
“從權。”他似乎生氣了,因為她竟然在這時候胡說八道。
“我知道,從前……”她記起更多,他冰冷的笑容,冰冷的體溫,冰冷的聲音和說話,她怎麼有這樣的救命恩人?!她又想哭,老天太不公平了,若是安排讓知東庭救她,她一定好受得多。
“夏·從·權。”
花橘眼淚汪汪的轉向溫和的知東庭,他對她笑,幾乎是為了改變氣氛,開始做自我介紹,“在下是嘉永令知東庭,來,小姐,告訴我,你的船怎麼了?你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其他人呢?”
那笑容和親切的態度迷惑了她,雖然她不知道嘉永令是什麼東西,她還是躲進他的溫柔裏,“是風暴,很大的風暴,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在天上放火,但是我剛好錯過,沒有看得很清楚。”她努力回憶,但有些問題還是找不到答案,“我是被人販子誘拐的,所以不知道要去哪裏……他們沒有告訴我,隻是說,到達之後很快會送我回家。”
“送你回家?”第一次,兩個男人問出相同的問題,他們很快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要決定一個不會嚇到花橘的辦法,結果夏從權退開了一些,完全換上知東庭來麵對她。“為什麼他們答應送你回家呢?”
可笑的是,她還是不安,因為她看不到夏從權了。“我、我不太清楚……大概是搞錯對象了吧。”
“好小姐,你怎麼知道他們搞錯對象了呢?”知東庭在笑,打心眼裏發笑,他知道夏從權內心焦急,能夠尋到非法貿易的線索,可比什麼都要緊,然而他們都沒想到,線索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突然浮現,如此一來,他大概不會再抱怨突如其來的好心是多事了。
“因為星若大人會懲罰他們,而且,船長很怕他變得認真,如果他嚴格管理,就不能再繼續他們的……好買賣了。”她學著船長說那個字眼,果然引人臉色一變,她的心情因此快樂一點,於是接著說下去,“還有,船長和其他人辱罵了星若大人和我哥哥,雖然這違反法律,不過還不至於治死罪,然而他們誘拐我,這很不對,一定會受懲罰,當然他們可以堅持賣掉我,但我哥哥和星若大人會努力找到我,然後重重懲罰他們,除非他們殺了我,不然終究會被抓到,不過如果殺了我,他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這一點不用懷疑,星若大人很有一套。”
“很有一套?”知東庭慢慢整理她的發言,逐漸印證自己的猜測,這落魄的少女並不是普通人,而且一定會很麻煩,他很高興自己不用收留她,更高興能看到即將上演的一場好戲。
“嗯,殺人。”提到源星若,花橘很驕傲,這幾乎成了她力量和勇氣的來源,雖然她不清楚,其震懾力是否對眼前的兩個人同樣有效,“星若大人很厲害,隻要他認真,什麼事都難不倒他,而且,隻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做皇帝喲。”這句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星若不是喜歡以身份地位欺人的人啊,可是她又為自己辯解,她說的全是真話,“不過他討厭責任和負擔,還有處理不完的各種文件,所以寧可不要那麼大權力,隻要能自由,其實,我也覺得做皇帝不好玩,因為如果他做了皇帝,就不能時常來看我們了。”
這時候突然有人問她,“如果他放棄,那麼將會是誰做皇帝呢?”
“當然是皇太子。”她回答了才發現提問的人是夏從權,他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似乎明白她說的每個字每件事,這種了然的態度還是讓人害怕,但是她已經能夠不再躲回角落了。“皇太子殿下是星若大人的表弟,他的健康狀況一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