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石流甘香(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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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人確實比較難,花橘得出結論,是在那件事之後的第四天。

雖然情況很微妙,那一天從權並沒占有花橘,不過他做的事,足夠讓他們結婚三十次或者被關六百年了,他變成世界上最了解她身體的人,甚至超越她自己,她也覺得自己比以前更了解他。但是,重點在於,她糊塗了,她知道自己該保守秘密,然而究竟為什麼保守秘密,是為了聲譽還是他的請求,實際上他沒請求,次日中午她在自己床上醒來,一切正常,正常得好似什麼都沒發現過,而他已經入宮了。

接下去的三天,花橘神誌不清,她被太多複雜的思考弄得很混亂,好在家裏秩序井然,仆人們對她的發呆歎息煩惱傻笑以及流口水,都能視而不見。第一天裏有兩次,她被阿桃叫醒,第一次是有陌生客人送禮上門,她們隔著屏風偷看來客,她對醜陋的臉印象深刻,立刻認出那是在酒樓打擾從權用餐的老男人。因為必須寫信通報在宮裏的從權,那個人等了很長時間,但最後果然還是被拒絕了,從權的回信充滿神經質地怨恨和怒火,他找了完全能傳達自己真實心意的信差,那個長著大眾臉的年輕官員用從權式的冷漠發言盡情威嚇大膽的受賄者,直到那個人再上演一次磕頭求饒的鬧劇。

花橘的興趣在這之前就已消失,即便是從權的模仿秀也不能讓她更熱情,她反而更憂慮,從權在宮裏究竟怎麼了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所以才變得如此嚴格。一想到這些,她就頭痛得不行,好在傍晚的時候,從權給她寫了信來。阿桃第二次將她自思考中叫醒,阿桃表現得比還激動,在她身後跟著一群看熱鬧的仆人,原來這是從權第一次寫信回家,花橘覺得他們的激動和好奇都太扭曲,從權之前當然不會寫信回家,因為就算親切如她,也不會寫信給家裏的傭人,除非是家裏人或者重要的客人。兩種可能都讓她快樂,即便從權的信寫得簡單又無趣,也立刻成為她決定保存的寶貝。話說回來,她也沒收到過這樣的信,星若大人不會特地寫信給她,麥臨的信比本人還羅索,至於灰砂姐姐,寫信和做人一樣隨心所欲,往往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反觀從權的信,“花橘,在我入宮當值期間,請聽話在家,勿亂跑,若有適當機會,切不可錯過。”她看了好幾次,很高興他的字母和她寫的一樣不漂亮,又很歎息自己在他看來是如此不值得信任,後來她找到安慰之詞,其實真正讓他擔心的是甘棠,不過她根本不希望甘棠會改變心意,跑來告訴她,他們決定冒險犯法走私她回家去。

第二天花橘繼續胡思亂想,早餐和午餐都是阿桃提醒她吃。一直沒有訪客,知家和街道上也安靜得有些古怪,本以為這一天就要如此度過,但午後開始的雨,讓花橘又見識到與眾不同的一幕。銀色的雨下得天光暗淡,突然間響起鍾聲,那聲音悠遠清澈,仿佛來自天上,或者說炸裂天幕而下,花橘嚇了一跳,她連忙呼喚阿桃,卻沒人回答,最初的鍾聲持續響了七下,之後城中四處都敲響鍾聲應和,那種如浪潮般的宏大聲響,讓人再次見識這個城市的巨大。

花橘從沒經曆過這樣的吵鬧,她頭昏眼花,惡心得站不穩,而且完全沒有能適應的跡象,她越來越痛苦,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心想或許會成為被鍾聲吵死的第一人,在華國人看來,該是多麼可笑啊。

然而她沒死,再過片刻,鍾聲似乎減弱了,其實已經停止了,隻是她腦子裏還不斷回蕩巨響而已。她還是不能動彈,連走去床鋪,拿棉被包住頭都不行。阿桃在這時候回到她身邊來,沒有嘲笑她的慘狀,反而不斷道歉,害怕會因此受到懲罰。

阿桃憂慮太深,囉嗦得讓花橘嫉妒,她自己又過了一陣才恢複正常聽力,或許沒有太正常,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巨大,簡直象是在怒吼,“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敲鍾?!發生地震還是火災了?!”

“是宮廷裏為了安撫龍王,再度表示肯定誓約的鍾聲啊!”阿桃回答得優雅而虔誠,“今日中下雨,就代表龍王願意降臨,是豐作的標誌,也是聖上賢德被認可的標誌啊。”

“龍王?豐作?降臨?聖上賢德?”花橘很不想說,在柯洛芬,飛龍都是用來做交通工具的,雖然她沒親自乘坐過,但是在她家附近的奇秀雪山上,剛好有飛龍隊的訓練營,“哪些是什麼東西啊!你們知不知道這樣突然猛力敲鍾,不要說人,就算是龍,也會被嚇走啊!!!”

一定是花橘表情狂猛,可憐的女仆阿桃有好一陣不敢回答,她很聰明,跑出去給花橘端一杯忍冬茶來,可是花橘實在被驚嚇過度了,任何飲料食物也不能安撫一顆混亂並悸動不已的少女心。

花橘一口喝了茶,然後一把抓住阿桃,非要她解釋剛才鍾聲的意義,可是來不及說,外麵又傳來吵死人的喧鬧聲,仿佛一瞬間妖魔鬼怪充斥街道,把神經正常的人類和社會秩序都殺掉做成獻給龍王的包子。

“這次又是什麼鬼東西啊!!!!”花橘憤怒得了快要噴火了,她真的在放聲大吼,因此不這樣,她根本聽不到自己說什麼。

“是□□……”阿桃又害怕又期待,那種雀躍的欣喜看來真是礙眼,現在花橘明白為何很多人熱衷做壞人了。

遺憾的是,花橘做不了壞人,她太好奇,“隻是□□,用得著吵成這樣,鬧得好似要發生暴動嗎?”

阿桃驚訝得說不出話,八成是猜測花橘為何會變成這樣。她顯然不了解驚嚇過度和噪音汙染是怎麼回事,花橘也不打算跟她解釋,“我們也去看看吧,阿桃,你知道哪裏最合適?從權不準我出門,而且我也不喜歡和很多人擠在一起,有沒有什麼地方,不用出去也能看得很清楚啊?”

結果當然是沒有,阿桃和家裏的仆人原來打算直接到大街上去看□□,他們對宗教的熱情真讓人感動,不過花橘不會因此放阿桃丟下自己,更不會因此就不對仆人們哀哭自己有多渴望去看神聖的儀式,她還不能熟練地對人下命令,隻能用天真無辜的表演打動大部分人,其他心存懷疑的人也因為畏懼她對從權主人說三道四,因而很快大家團結起來,為滿足她的好奇集思廣益、絞盡腦汁。

他們提議花橘小姐可到樹上去看□□的時候,花橘簡直樂死了,她還從沒爬過那麼大棵的樹呢,唯一的問題是,最適合觀賞的大樹在從權住的院子裏,每個人都不敢冒然進去那個院落,隻有花橘覺得這不是問題,她保證那是布置單調,整潔得無聊的地方,事後很容易整理得不露出馬腳。

□□的隊伍越來越接近從權的府邸,花橘順利說服夏家的仆人,她再一次見識宗教的巨大能量,由衷感歎之餘懇求阿桃多拿一條布巾固定她的身體,她順利地上了樹,離開地麵的感覺並不好,因為那種不自然地搖晃令她想起在海上的經曆,看到人群擠滿街道兩側更是讓人頭皮發炸,而阿桃在一旁介紹說□□隊列到達的時候,整個街道將被完全塞滿,光是想滿街都是人類身體狂亂的碰觸,她已經感到窒息,不過她是真不好意思現在就大叫要下樹。

她不能看人頭攢動,也不能去想象其中會產生多少汗水汙跡還有不可思議的宗教狂信,其實她已經想到比這些還要可怕的事了,她並不相信宗教力量能完全改變人類的本性,她不正是在一派和平的城市遭到誘拐的嗎?

阿桃很擔心地看花橘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您並不習慣爬……登高?”

“隻是想到不好的回憶。”花橘反而笑了,她發現聊天可以緩解無意義的胡思亂想,“跟我說說□□的事,還有龍王和聖上。”

“小姐不想親自問大人嗎?”阿桃曖昧微笑,看她的眼神閃亮閃亮的,“大人也在隊列之中,緊隨聖上之後。”

那畫麵對花橘確實很有誘惑力,但她隻猶豫了幾秒鍾,便慘痛大叫,“不行!!我等不了那麼久!!不知道他幾時才回家,我現在就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