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夏廠長的一句經典名言,小花園樓裏的人們都開始關注起了五妹的屁股。觀察的結果達成了共識:五妹的屁股的確又圓又大;分析的結論卻並不一致:屁股大就一定不是姑娘了?那可隻是夏廠長這樣的富有經驗的人才能作出的判斷了,許多熟知夏廠長的人說著,同時露出了一絲曖昧的笑。
老鄰舍了,都知道夏廠長與顧憐憐的特殊關係。擁有特殊關係的人同時擁有經驗,這是常識。
夏廠長以名言斷然拒絕兒子的結婚申請隻是讓小花園樓多了一條新聞,讓包打聽很辛苦地忙了一大陣去打聽,並未能阻斷他兒子想娶五妹的念頭。
夏廠長不久就知道了,大大不遵父訓,竟然還請五妹坐了對麵豪富大廈的咖啡館,喝了二十八元錢一杯的咖啡。
這回的消息來源不是包打聽,而是顧憐憐。
夏廠長的兒子夏大大,大家都知道有點傻,其實他隻是傻在一張嘴上。因為有夏廠長這樣的爹,他不笨。隻是他的全部才能都集中到了他的手上,一點也沒分給他的嘴和舌頭。他的一雙手,靈巧得當年的三村一園都知道,左鄰右舍無論什麼東西壞了,第一想到的,就是一天說不出一兩句完整話來的夏大大。夏廠長是一家飲料大廠的廠長,他升官以後不久,就把在清管站工作的兒子弄到了自己的廠裏。夏大大本來在清管站幹得也不錯,但夏廠長總覺得幹清管站有失他這個廠長的身份。一朝權到手,就把令來行,虎再毒,也還是舔犢情深,廠長位置一坐穩,就調了兒子。夏家父子倆,成了一個單位裏的同事同行。
幾乎是與此同時,夏廠長還幹成了第二件大事,那就是,重新調整了自己的住房。夏廠長原來的家並不在小花園村,他是市民村的人。他本來應當住到北邊的那一幢市民村樓裏去。可是他當上廠長不久,就想辦法把自己的房子從市民村轉移到了小花園村,改變了自己的居住環境。說到這裏,很可能有人認為夏廠長調兒子的事多少有點假公濟私,第二件調房子的事,就沒什麼了不起了,不就是挪挪位置嗎?一平方米都沒增加,像他這樣的廠長,時下真好算清官的了!可是知根知底的人都明白,夏廠長換房子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是因為他的相好顧憐憐,就住在緊鄰隔壁的1302室!
顧憐憐是夏廠長廠裏的一個女工。芳齡今年三十九。三十九稱之芳齡,那是相對夏廠長而言的,因為廠長都快六十了。顧憐憐長得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身材小小巧巧的,特別招人憐愛。顧憐憐的丈夫也是夏廠長廠裏的,搬運工。要說傻,顧憐憐的丈夫倒真的是有點傻。不說別的,他的額角特別低,他的後腦勺特別平,說話很會說,但是十句話裏有九句半總是不太對路。比如說明明是冬天,他會說今天真涼。比如說他想吃樣什麼東西,他就會說這樣東西我好久沒吃了。再比如說有人說阿根啊,你們家的憐憐嫁給了你,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就會說我是鮮花,憐憐是牛糞。然後張開嘴笑,一臉傻樣。
相比起來,夏大大從來不說這樣的傻話。夏大大說話一句是一句,或者說他想到一句他就會說上十遍,二十遍,釘住這句話,非要達到目的不可。大大調到父親廠裏之後,靈巧的手很快就聞名全廠。無論壞了什麼東西,他都會去撥弄幾下,有時還真能把它撥弄好。連電腦這樣高級的現代化用品,夏大大居然也會對照著說明書把它給組接起來,調運起來,甚至還會玩出點花樣來。當然,夏大大玩電腦,隻是會撥弄裏麵的遊戲部分,比如說挖地雷啊,翻牌啊什麼的,隻用鼠標,不用鍵盤,因為那鍵盤上的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大大總是記不全的。
夏大大不太會說話,估計和他所掌握的詞彙量有點關係。比如五妹到他家做鍾點工,他跟五妹說的話總是那幾句:
“五妹,你來啦。”(第一句)
五妹說:“是的,大大,今天有什麼事嗎?”
夏大大說:“沒什麼事,你歇會吧。”(第二句)
五妹就笑,說:“我能歇?我歇著你幹?”
大大於是也笑,說:“我於。”(第三句)
下文是再也不會有了。大大是隻會一聲不吭地搶在五妹前幹活的了,好像這鍾點工不是五妹,而是他夏大大。
可別以為大大沒心計。自從五妹來做鍾點工,他就把自己換成了長早班,天天下午兩點半就早早地下班趕回家來,這能為誰?還不是為了幫幫五妹?
幫著幫著,後來就幫到了飲食店裏。每逢周六周日,這大大還會像每天到廠裏做早班似的,天不亮就趕到五妹那店裏。在店裏,大大的話更少,通常隻有一句:
“五妹,你歇歇吧。”
五妹自此也就有了雙休日。那兩個早晨,抬豆漿桶、和生麵的重活,大大包了。
飲食店的老板娘跟五妹開玩笑道:“五妹啊,你在上海找到一個追星族了。”
經常陪著他們夫妻倆看影視作品的五妹當然懂得什麼叫“追星族”,她說:“我又不是明星,他也不是追星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