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數載,記不得過了多少個酷暑寒冬。
佛光寺樹下閑敲棋子的少年早已長成,眉眼舒展開來,竟是溫潤雅致的。
老方丈站在不遠處看他,旁邊的小和尚懵懂的問他那人為何沒有剃度。
他不是佛門子弟,老方丈這樣回他。
可他行佛門的禮,念佛門的經文,打坐挑水習武樣樣都做。
老方丈準備答,又狐疑的看他,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小和尚摸了摸腦袋,笑得有些無辜,師父,因為我生的一雙慧眼,慧眼識珠呀。
老方丈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打在他腦門上。
哎呦,師父,你為何打我?
不可妄言。
老方丈轉身離去了,小和尚卻沒有跟上。
梧桐樹長在這裏已近千年,巨大的根係從地底蔓延開來,世人所見隻有它枝繁葉茂的枝幹。站在這樣巨大的樹木下麵,隻覺得自己渺小的仿佛塵埃。
小和尚往前走了兩步,又走了兩步,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那人麵前。
他看見那人穿著身灰色的袍子,和寺裏其他人一樣。因是側坐,所以隻能看見他半邊臉頰,唇紅齒白的,長發垂落到耳際,被他輕輕勾到耳後,有幾縷散落下來,襯得那黑發雪膚的漂亮的像古時的妖精。
小和尚心向往之,冷不防那人轉過臉來,容顏盡顯,本該迷人眼花,卻駭的小和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響都動彈不得。
那張臉,竟有道疤痕自眉骨劈下至臉頰下方,似地獄道明王法相,讓人望之生懼。
“嚇到你了。”灰袍的青年朝他伸手,“小和尚,你可以自己站起來麼?”
那聲音是溫柔的,十分的好聽。他自己爬起來,拍了拍衣角,模樣乖巧的。
“師兄。”
溫宸被這稱呼愣了愣,隨即恢複淡然。“我在這裏十年,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叫我。”
他摩挲著指尖上白玉製成的棋子,看得出來心情不錯。“會下棋麼?”
小和尚有點不好意思,“略懂一些。”
“那就坐吧。”
棋子重新被放進了盒子裏,棋麵整潔。
幾分鍾過去,小和尚手裏握著白子滿臉通紅的,他至多懂些圍棋的規矩,其實根本就不會下棋。
溫宸自然是知道的,從他下第一步就看出來了,不過這不妨礙他想找個人說話。
“你今年幾歲?”
“八歲。”
“還有十年,有的熬了。”
他語氣不變,小和尚卻硬生生的聽出了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
“師兄幾歲了,為什麼現在還呆在這裏?”
這話誅心,若是早幾年溫宸可能會暴怒,現在麼,算不得什麼。“我今年二十四歲,不準備在這裏繼續呆下去了。”
“你要走?什麼時候,走去哪裏?”
溫宸敲了敲棋子,小和尚又下一子,不等他放水,自個兒絕了生路。
看的人眉眼一挑,“……你輸了。”
“啊?”小和尚不敢置信,“我、我就這樣輸了?”
溫宸把手上的棋子扔進盒子裏,起身,眉眼俱是柔和的,“我要走了,這副棋送給你,就當做是你喊我一聲師兄的見麵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