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州,青竹林。

暮色西沉,雲霧繚繞,放目但見碧色,嗅鼻惟聞竹香。

一竹籬於青翠深處若隱若現。

惟聽琴音傾瀉而出,似細語呢喃,如流水對語,婉轉繾綣,於空氣中蕩漾出細小波紋。

“姑姑!”

“錚!”

琴弦應聲而斷,女子的手指陡然頓住,指腹間鮮血淅瀝而落,沿著古琴上交錯的金絲楠木暗紋蔓延開來。

她雙眉微蹙,緊盯著那根斷了的弦,片刻,方抬起頭望向來人。

隻見她一身藍色羅裙,頭挽雙平髻,曳地裙擺隨風飄逸。

少女正值豆蔻年華,清麗淡雅之榮雖不至傾國傾城,但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顧盼間璀若星璨,卻也叫人難以忘懷。

那少女腳尖一點,騰空飛起,不偏不倚的落在矮幾前,隨即緩步走至女子跟前,微笑至嘴邊輕輕溢開,福身,輕啟朱唇,“琉璃給姑姑請安。”

女子盯著她望了片晌功夫,方輕點下頭。

隨即起身走到矮幾前坐下,拿起已涼透的茶水,放到唇邊,慢慢啜飲。

對於女子的淡然,慕琉璃也早已習慣,隨之她在矮幾的另一邊坐下。拿起茶水猛地飲了一口。

“姑姑不問我今日來所為何事?”哇,這茶水怎這般涼苦,她悄悄側頭吐了吐舌。

“聽聞你爹爹為你訂了門親。”

女子見著少女皺眉的神情,也知這茶不適合她,於是將茶壺中的茶倒了,拿起初沸的水重新泡一壺。

慕琉璃看著女子嫻熟的手法,便入了迷,半晌才點了點頭。

“可有何不妥?”女子伸手倒茶,盈盈碧水至壺嘴緩緩流出,落入光潔的白瓷杯中,水光瀲灩中映出少女因憂愁而苦悶的臉。

她看著那茶水,接著拿起靠至嘴邊一飲而盡,“並無不妥,琉璃隻是覺得些許不甘。”

女子搖了搖頭,將眼睛看向竹籬外,不知何時,竟飄起了綿綿細雨。

“沈家那位公子我也聽過些許,先不論那樣貌,那才氣和名聲便是許多人也及不上的,”她頓了一下,語重心長的繼續道:“但,是否良人,卻是難說。”

少女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久,她方抬起頭,帶了些許猶豫與不安的問道:“姑姑,你,你可曾恨過他?”

女子的臉刹那間有些蒼白,仿佛戳中了她的心事。

“......不曾。”她確實不曾恨過他,因為愛已經令她如此沉痛絕望,更何況恨。

“那姑姑為何不肯告訴他你還活著?”她不明白,明明還念著對方,四年來卻連見對方一麵都不肯。

女子看著愈加磅礴的雨,心中的涼意亦愈加透徹,“你知道,我如今這般模樣,怎麼能見他呢?況且,他愛的,始終不是我,不是我……”

那一襲雪發隨風揚起,遮住她絕色麵容以及眸中那說不出的淒涼。

她走至書案前,瞥到竹簡上那句詩,久久不能回神。

“誰解相思味,誰盼良人歸,誰捧胭脂淚,誰描柳月眉,誰將曲中情怨,誰思紅袖輪回,誰一腔相思錯付,皆成斷腸人!”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今日何日?璀璨如斯。

君兮君兮,胡不歸?思兮思兮,何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