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媽媽,他的媽媽江美琳,一直都是個非常有氣質的女人,她的氣質不是普通的氣質——如果放在古代,江美琳一定是才女無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非常知書達理的女人關於這些,盛亦晗都不大記得了,他猶記得,盡管家裏有很多下人,媽媽總是個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的人那時候他已經有記憶了,那是一個下雨,那是一個隻有他和媽媽兩個人在家的下雨,他生病了,一直高燒不退,他還記得,媽媽是用熱毛巾敷在他額頭上,當時的他整個人都感覺好多了,然後就趁著一絲睡意安然地睡了去,不知是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一些焦急的,盼望的眼神統統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還有一些穿著白色衣服的男的,女的,摸摸他這裏,摁摁他那裏
沒有熱毛巾,隻能犧牲他的衣服了,大衣太厚了,襯衫還勉強可以,找來一個有些年頭的破碗,破碗雖然破,還是能夠裝得下水的,雖然髒,用水洗洗,總比沒有好——他找來工具,將破碗架在火堆上,這就燒起了熱水,火勢還算旺的,燒了十幾分鍾,他覺得可以了,就用從他身上脫下來的襯衫浸上熱水,扭了扭幹,覺得溫度還可以,就移步到床前,擱在了蘇婠婠的額頭上
熱毛巾是好的,但就是容易冷。他就要守在床前,摸過,或者到了時辰,覺得毛巾已經冷了,就立馬拿去換了,一次又一次,一來又一回可能是因為他先前就已經很累了,現在更累了,累過頭了,就不覺得累了。
她昏過去,到現在卻不見醒來,可能是懶得醒了,幹脆睡去了他坐在她的床前,就這樣守著她,他眯一下,也不怕自己會什麼時候累了然後睡去——他睡了去了,誰來給她換毛巾啊!
他仿佛已經給自己定了鬧鍾,到了點就會突然驚醒,突然驚地一下睜開眼,然後慌慌張張地去給她換去她額頭上的熱毛巾,仿佛他一下不換,她就會死去一樣然而,慌慌張張的是他那時那刻的心情,他的手腳卻一點也不慌張,他知道他們要一起活著離開這裏,一起活著等待亮,一起活著等待亮然後離開這裏所以他要照顧她,而他也非常享受這種對於她的照顧。
他覺自己要愛上這樣睡去的她像一隻貓一樣,此刻的她溫順多了。
其實蘇婠婠是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女孩,她像個刺蝟一樣,一直將自己保護著,即使她渾身帶刺,他還是想緊緊地抱住她,就這樣抱住她什麼也不此時此刻,他覺得,她不管怎樣,她都是獨特的,她不管怎樣,他都喜歡。
這樣的夜晚,就在他對於她那額頭上的毛巾的不停地更換當中漸漸離去當太陽從距樹梢一尺來寬的灰色雲層中冉冉升起,呈半圓形,不到兩分鍾,便一下子跳將出來,放射出奪目耀眼的光彩,猶如一根無形的線扯起的橢圓形紅燈當那陽光照進屋子——當然,那陽光很容易照進屋子,因為,縫隙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