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和伊犁的領隊圖刀在恰西趕著一頭牛,圖刀說:我們幹脆一直把它趕到庫爾德寧去吧。
那年的初夏,我和圖刀帶著隊伍準備從恰西穿越到庫爾德寧,狹窄的道路前方有一頭吃草的牛,見我們走來,便驚慌地往前跑,在我們前麵一直跑了快二裏地。倒是同樣有一群馬,見到我們和牛過來,馬上繞到了一側的山坡,避讓了開來。
圖刀說:看來馬還是比牛聰明。
我們當時是在雨中出發的。四月底五月初的恰西,煙雨迷茫。對於這個時間來說,伊犁新源縣的吐爾根杏花溝中,那些繽紛嬌豔的野杏花早已凋落,而伊犁特克斯縣的喀拉峻草原上,那些濃烈肆意的山花也尚在沉睡。恰西和庫爾德寧,卻恰好處在二者之間,就像是銜接二者之間的一段絢麗色彩。
但我每一次去恰西,去庫爾德寧,似乎總能遇到雨。這也許是因為伊犁河穀本身就是新疆雨量最為充沛之地,遇上雨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那一次我們的車剛進山時,山裏似乎剛剛雨過天晴,一片明媚,但是還沒有開進去幾裏路,天色就開始轉陰。駕駛員死活不願意再往裏跑,這樣,我們就要比預定計劃多走十來公裏。
這後半部分的十來公裏我們是走在越來越大的雨水裏。雨水使道路泥濘,而且山裏的泥宛如膠一般粘在鞋上,甩都甩不掉,也就是說,我們的鞋子越走越大,越走越重,每隻腳上都捎帶著三四公斤的泥巴在爬山,這使得我們的這次徒步難度陡然升級。
那一天傍晚,我們在時急時緩的雨中行進。春夏之交的伊犁,展現的是一種清新剛健的柔美,妖嬈而廣袤的壯麗。我們的腳下,成片成片地開滿了嬌豔的花朵,像是傾瀉在天空的星河,在雨水中低垂、搖曳。
橫貫新疆大地的天山山脈,由東到西具有各自不同的氣質。習慣上,人們把伊犁境內的天山籠統地稱為西天山,而西天山相較於其他段的天山,沒有那麼凝重,也沒有那麼蒼茫,雖然一樣的雄渾寬廣,但卻更多了幾分清麗和嫵媚。
第一天按照預定計劃,隊伍應該翻越一個達阪後紮營,但一是因為多走了十來公裏路;二是因為雨越來越大,圖刀決定紮營在一片開闊而平坦的山頂。眺望遠處,山巒在陰雨中隱約矗立,宛如水墨,四外一片滂沱。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被急促的風雨喚醒,帳篷在風雨中仿如一隻飄搖的小舟,東搖西擺著,雨水好似傾倒般,在帳篷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在這樣的天氣裏收帳篷,由於雨水的浸濕,所有東西都增加了分量,這讓大家的背包更加沉重。直到第二天中午,山中都是細密的陣雨,始終伴隨著隊伍翻越達阪,直到午後,才終於雨過天晴。
隊伍緩緩地爬過慢坡,向喀班巴依峰挺進。西天山的秀美與雄偉隨著雨過天晴而逐漸顯現。
在開闊的草甸間,放晴的天色下,金色的陽光輕快地撫摸著被浸潤過的草原山穀和悠閑漫步的牛馬,空氣中彌漫著如水般的清新和靜謐,似乎能嗅到陽光輕撫草木的芬芳。朵朵圓潤的白雲低垂,充滿了質感,細膩而飽滿。遠處,雪山巍峨,靜默而寬廣,在夕陽下顯得溫和而從容。這是一個被雨水洗刷後的世界,纖塵不染,通透清澈。
轉過山凹,壯美的喀班巴依峰瞬間橫亙在我們的眼前。
喀班巴依峰的名字據說來自曆史上一位哈薩克領袖的綽號,其意為如野公豬般勇猛。而喀班巴依峰也正如這個名字一樣,雄壯而宏大。此時的喀班巴依峰,在雨後夕陽下顯得寧靜而肅穆。在這個季節,喀班巴依峰上依然白雪皚皚,雲霧在雪峰間輕柔纏繞,而山峰之下則是浪濤般的雲杉林海和濃綠如毯的草原,似乎充滿了彈性。剛硬與柔和、雄渾與清秀、磅礴與委婉,在這裏統一和交織。
伊犁天山中的美大都如此。
第二夜的時候,我們經過喀班巴依峰,在營地圍坐在篝火旁,不停地有酒傳遞過來,也不知道這麼些酒都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而且還有一瓶威士忌。我根本沒想到的是,這幫家夥竟然帶了那麼多的酒,完全可以喝趴下20頭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