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突變(2 / 2)

李明彩毫無赧然的說道:“那是哪年的黃曆了,人總要跟著時代走吧。”

她教訓女兒:“你就是經驗太少,留手機號碼給那人幹嗎?小心他纏著你。”

“不過看病可以不掛號直接找主任,留個號碼也好。成不了姻緣也可以做朋友啊,哎,隻怕你做不來。”這最末的一句帶著濃濃的失望之情。芳晴被自己搞出的話題弄得狼狽不堪,她知趣的閉口不語,走過兩條街這才問道:“晚飯吃什麼?”

能吃什麼?華燈初上,紙醉金迷,她們母女二人站在街頭,不過是兩隻倉惶求生的螻蟻。順著人叢一點一點在別人的腳後跟上挪著,身孱體弱,有汽車的尾氣濃濃黑黑的滾過來,李明彩躲到芳晴身後,眼淚一點一點沁出來。

“你這樣辛苦。”她對女兒說:“媽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別陪著我,自己去玩吧。”

七八點鍾能找誰玩。

芳晴連哄帶騙把母親拖上公車,還好有位,涼風習習,吹在澄澈的肌膚上有一種安寧閑適的快樂。公車向前,道路無窮無盡的自燈光盡頭閃現鋪陳,仿如人生。那些未曾經曆的人情風物如蜜之結晶誘惑著每一個在路上的人,芳晴把頭抵在車窗,聲調綺麗的接起電話,李明彩坐一側隻聽見一個急促的男聲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女兒臉色忽紅忽白嗯呀嗯的,掛上電話轉過頭來就說要下車。而她向來是開明的,從不反對交際,比不得那些古董,當然立刻就答應了。車子迅疾的把芳晴甩在馬路上,似一個孤單的小點,更隻一隻離巢的孤雁,李明彩不由得悲從中來,她嗚嗚咽咽的把自己埋在手帕裏好一陣,索性提前兩個站下車走路回家。

這裏是老城區。

倒象是老家的樣子。

低而窄的建築,多半是幾十年前的磚混,紅紅青青的蹭滿烏跡。道路兩邊有大棵的樹木綠葉招搖,紅花盛開是在街簷下民居的縫隙處,襯著清冷的街道,有一種別樣的淒涼。就象她曾經走過的農村,荒漠的土地上是沒有青春的死寂,老人,象幽靈一般出沒往返,瞪視著匆匆走過的行人,眼神裏有一種類似於期盼的渴望。一想到過些年她自己也會成為這樣的人,李明彩整顆心都擰起來了。她加快腳步逃了過去,聽見有人喊她:“芳晴媽媽,一個人哪。”

是房東的老婆,那老女人接著問道:“最近倒很少看見你們家老萬,是在外麵找到工作了?”

李明彩當然不會承認,她停下來訴苦道:“和幾個老戰友整天在一起玩,家也不落了。”

這是他們夫妻早就商量好的托詞。

“他倒悠閑,那你們在這裏還要住多久,要不要換間大點的房子?”

換房。當然要換,可不是在這裏。

一想到將來那一日,李明彩心裏格外痛快。她大聲回答道:“哎呀,我們再過幾日就要回去了,暫時就不用了,你慢慢忙啊。”

燈一盞一盞亮起來。

浮華似星辰。

李明彩跑到屋頂上看了一陣,又回到屋子裏守了一陣。時針一秒一秒的過去,她不敢打電話騷擾老萬,隻能撥給芳晴。在小賣部門口,偌大的白熾燈低垂在門簷上,熱烘烘的烤得人似暖箱裏待孵的小雞。各式各樣的氣味夾雜在夜風裏又暖又涼的向人襲來,身邊有幾個打扮吊詭的青年走過發出砰砰的聲響,那是啤酒瓶子的碎裂聲,芳晴媽機智的向後一跳,仍感覺臂上有刀鋒細細的劃過。出血了,細微的血痕,碎碎的玻璃碴讓她反而鎮定下來,在漫長的鈴音之後,她絮絮如常的叮囑芳晴“注意安全早點回家。”芳晴嗯了幾聲,隨後掛了,聲音清冷,倒沒有一句提起自己的父親。李明彩隻覺得心酸,老萬,她喊了一聲,然後把整張臉撲在地鋪的枕巾上-------而此時萬樹德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問芳晴:“是你媽媽?別讓她知道。”芳晴一邊嘴上答應著,一邊快步上前護著父親那隻受傷的胳膊,紗布疊疊重重的圍在萬樹德頭上,雪白刺目,芳晴捂著嘴不敢哭出來,李浩勤站在她身邊,把一盒煙放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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