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他不說,她也會主動搭話。
寂寞,恐慌,對未來的不確定象石頭一樣壓在人心上。傾訴,成了比謀生更重要的東西,如果她還說得出來的話。滿腹鬱積又是沉重又是輕飄的在芳晴眼眸裏打轉,她端起手邊的一杯茶,象酒似的一氣幹了。這樣的心事,方達生七八年前都曾有過,但了解並不意味著同情,與之相反,麵對芳晴,他擁有更多的是居上者的心態。睥睨的,了然於心的,算無遺策,這倒是世俗婚姻最最可靠的保障之一,在大多數人眼裏,愛情的實質不過是控製與被控製。
方達生不由得心情大好。
年齡,閱曆,銀行裏薄有的存款,包括曆年來在人情世故上所受的屈辱與痛苦都促使他有足夠的耐心與容忍來麵對坐在他對麵的這個小姑娘。雖然氣氛沉悶,卻有著隱約的喜悅,那種悄然布控的從容,那種引導對方一步一步走向目的成就感,竟遠勝這世上任何回春的良藥。方達生隻恨自己從前因慳吝體會得晚了,他低頭點燃一隻煙,一招手叫了隻果盤,怕是要三五十吧,芳晴喏喏的暗自吞聲捏了捏自己的錢包,方達生一口氣沒忍住,脫口道:“別怕,是我請你。”這句話說得輕佻而不得體,換一個女人或許就會當場拿臉色看。但芳晴沒有,她隻是臉紅了,象一隻剛剛舒展四肢的幼獸,茫然的,竟不知自己的四肢除了奔跑走路還可以反擊。
這樣的女孩他喜歡。
他也隻能喜歡這樣的女孩。
方達生把後一個念頭如煙頭一樣掐滅在煙灰缸裏,芳晴不曉得他心思,隻當他是為了自己,連連擺手感激他的好意。“你抽吧,沒關係的。”她說。他笑,自然不會把話題捅破,隻是溫言說:“女孩子還是少聞點煙。”措詞這樣溫文,讓芳晴心裏對他的感覺除內疚外更多了一點欣賞,他倒是好說話的人呢,她低下頭,唇邊綻開一個笑,眼角向上斜斜的覷了方達生一眼。她不曉得這個本事她是幾時學會的,隻曉得十分管用,隻一眼,方達生熱切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說來我聽,或許我能幫你,一定能幫你。”
說得這樣肯定,倒讓她遲疑起來。心裏仟頭萬緒,熱烘烘的不知該如何說起,隻能望著窗外淡淡的應了一聲。
這樣的神情,對一個久考經驗的男人來說自然曉得意味著什麼,方達生不討厭,相反還喜歡得很。當然,這樣的心境完全因為他在她跟前的實力。
“工作不順心?”他問。
芳晴吃了一驚,雙眼閃爍流露出“你怎麼知道”這五個字?
這神情極大的取悅了小方。良家女子果然與眾不同,他笑說:“隻要抓住了頭緒就好,市場部嘛,工作也不難。”
不知怎麼,在聽完這句話之後芳晴不願意告訴小方她已主動請調銷售部。她略略定了一定,小聲問道:“那什麼是頭緒呢?”
“做銷售抓客戶,做市場分析客戶,象你們那樣的公司,一定都有規章製度,你照表填就行了。”
他看見她眼一亮,顯然這句話是說到了重點。
萬芳晴向來是填表高手,一幹客戶是背得滾瓜爛熟。這就是優勢啊,愁什麼呢。除非張清剛不分客戶給她,讓她一個一個現挖現墾。芳晴整顆心向下直墜,勇氣,耐力,智慧,行動。這是朝會上的八個字,莫非這就是張清剛對她的期許?可,這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事。
芳晴用紙巾印印額角的汗,小聲說:“我和我領導的關係不太好。”
小方輕輕應了一聲,看他的神情分明是猜中了,但芳晴不敢說是。她漲紅了臉,咬牙切齒的解釋道:“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老是看我不慣。”
方達生心裏一鬆立刻信了。他湊近了含笑說:“老女人都這樣,嫉妒啊,擔心啊。你不用放在心上。”
芳晴沒想到在別人眼裏老左原來是這樣的人,她一時忘了煩惱,吃吃的笑起來。
小方越發放開了說:“不過基本的關係總歸是要維持的,平常多溝通吧,這把歲數的女人嘛,不過是韓劇,老公,外加子女,你工作照做,閑時拿那三個話題和她聊。人情有來有往,日子長了,自然就沒人找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