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拚圖(四)(2 / 2)

一個人遇見什麼樣的人,遭遇什麼樣的事,其實全拜托自己眼光所囿,識見所賜。若是先存了浮華的念頭,眼中所見的便隻有狡獪小兒浪蕩子弟。

好,很好。在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天有眼自會懲治為非作歹之人。如果天不嫌她姿容醜陋不堪大用,那麼她或許能為臨門一腳盡些許綿力。萬芳晴想到這裏,冷靜的嗬了下手。然後從容的打開門鎖,歡聲道:“我回來了。”

室內空空,一地清靜。

她於是撥電話給宜敏。還沒開口,就聽見小孫在手機那頭“啊”了一聲然後問:“你去了哪裏?”

在從前芳晴斷不會想,這簡單的一句問話裏究竟有多少破綻。可現在,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她於是不在意的做了個姿勢,誇張的大聲喊:“你沒有看到我給你的短信?”

當然啊。宜敏開始絮絮的解釋。讓她連插嘴的機會也沒有。那邊很靜。應該不是一個人。芳晴喂喂的喊,然後再撥。才響兩聲楊誌就接了。於是萬芳晴溫柔的,羞怯的,帶著萬般為難的對楊誌講:“你能不能請宜敏接下電話。她可能手機沒電話,我才說了兩句就斷線,再也撥不通。是真的,我鑰匙丟了,現在在宿舍門外,進不了屋。”

“那我來接你。”

她雖然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回答,卻也不會再象從前那樣傻得想要拒絕。萬芳晴愣了兩秒,飛快的跑到樓下通宵營業的超市把鑰匙寄存在自助儲物箱。然後她便等,漫長的,好象也就是一個哈欠的功夫。楊誌就開著輛捷達過來,簇新的,招搖在街邊。以他這個年紀,他這個收入,他這個身份,這已經是很風光的事了。芳晴看見有女人羨慕的上下打量自己,她於是越發小心戒慎。離車足有兩步遠的距離,便停下小心的張望著低聲喊:“宜敏。”就是這兩個字惹到了小楊,芳晴被他三兩手強塞進車然後開車揚長而去,專往偏僻的地方走。

“你喝酒了。”芳晴拍他:“快停車,為了宜敏,你也不能這樣。”

車子嘎啦一聲停下。楊誌的臉青得象天上的雲。

“你知道的?”他問。

到底是新手,芳晴要遲了兩秒才能調動起情緒做了個遮掩以及驚慌的眼神反問道:“什麼?”

那麼便是真的了。芳晴一向有些笨,楊誌痛苦的把頭俯在方向盤上壓抑的說:“宜敏有了旁人。”

在這一刻,他的心碎了。而耳邊傳來的,猶是絮絮的勸說:“沒有,沒有的事。宜敏愛的是你,你們是初戀啊。”

“我都看見了。”他用盡力氣大吼。身邊女子,似被嚇得呆住,不敢再置一詞,唯有眼淚滾滾而下。就算是那一夜,他與她的那一夜,他離開她去到別人身邊,她告訴他宜敏離開的原因的那一日,她都未曾哭過,而隻是一個人默默的忍。一直在忍,這樣的忍耐,旁人不是不知道,包括他自己。隻是因為輕視,因為她沒有用處,而選擇視而不見。在這個現實的世界,她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楊誌心酸的把芳晴抱入懷中,這便是傳說中的機會麼?萬芳晴深深的咬一下上唇,狠狠的掙脫出來,慌張的,眼裏分明有著不舍:“宜敏,宜敏。”她倒是隻會說這兩個字,想起蘇楷說的‘孫宜敏跳上凳子發表演講’不由得黯然失笑。果然是一個人付出多少,便能得到多少。論才智論果敢論手段,她萬芳晴皆是下下等。所以看看她此刻坐的,也不過就是輛捷達。

已經比公車好很多。不擠,不臭。空氣裏有好聞的新鮮的布料香味。宜敏此刻坐的,是真皮的吧。她恍惚的想,雙眼微和,臉上淚痕狼籍。然後有一個人,在小心的為她擦拭。他一路護送她回家,回那個男人自己的家,卻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而她又累又倦,滿足得如同一隻醉過去的小貓。溫馴的,緊緊的攀援住身邊唯一的浮木。她就這樣睡過去,直到被鈴聲吵醒。那是誰的手機,她也不管了,隻是懶懶的應了聲“啊?”在電話那頭,是那個人吧。芳晴鈍了兩秒,從沙發上起身,把手機遞給睡在床上的楊誌。而後折回來,繼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