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未知(1 / 3)

她誠然不孝。可這,卻是她至死也不能接受的。

她籟籟的抖起來。雙肩被捏在宜敏掌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溫暖。

而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為什麼宜敏會回過頭來找她。孫宜敏不是沒有朋友,而是再也找不到可以裸露心事的人。

她們之間的關係不是獵人與獵物,更不是虎與倀。她們是瑟縮在山腳下求生的一對兒可憐蟲。隻有彼此才能明了各自的手法,路數,乃至陰毒狡計。她與宜敏,不是最終極的占有,卻是彼此最最穩妥可靠的依賴。去哪裏再找這麼一個人,如果男人離棄了我們-----芳晴大驚,用一隻手捂住宜敏的嘴,小心的說:“不會的,你會好的。我,也會好。”

宜敏靠在她懷裏哭起來。芬芳柔軟,卻終究不是她所戀慕的男子,她所愛的那一個。芳晴將宜敏推遠些,再推遠些。她駭笑著對小孫講:“可不敢讓你老公看見。”

“管男人們做什麼。”宜敏勇敢的揚起頭說:“你若還想要楊誌,就不必顧忌我。在他心裏,我已形象盡毀。”

她不信,卻不會再傻象從前那樣掩飾著自欺。芳晴袖手眯了眼緊盯著窗外的樹枝,淡淡說:“如果楊誌聽見你剛才的那一番話會怎樣?”

“文字的力量是很駭人的,我笨,說不出來,隻能抬了腳往前走。走到眼裏視若無物那一日。從前的人也好,事也罷,我再也看不見,記不住,管不了。”這就是她從宜敏這裏學到的,可惜蘇楷聽不見。若是聽見了,小蘇會怎麼想,會輕視她懦弱麼?是懦弱,而她一向就隻是那個樣子。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輕飄飄的將責怪擲在她身上。她從前會負起那些罪責,是因為愛。現在會逃,也是因為愛。是自愛,人若不愛自己,便隻能將希望寄托於別人身上。這樣的教訓,她已嚐夠,唯願此生再不會有。

“你會好的。”她說。

“那你可會來?三天之後。”宜敏輕聲說了個賓館的名字。

“有錢人哪。”

“還好,他是外科。”

“那上次怎麼在內科替你換藥?”

“在這之前,他就注意到我了。所以,才托故跑過來。”

“這麼浪漫。”

“嗯,他家裏人也對我很好。”

是嗎?芳晴轉身溫言道:“宜敏,若真是這樣的對白,你不必再找我。你會有很多的朋友,可以聊天,可以調侃。往前走,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她說完冷了臉看宜敏強笑著一步一步向後退。

“我總歸會等你。”

這世間的男子無不如此說,可她們都是女人。芳晴低下頭,在微微的呼吸聲裏,是一個人的消失。

從此再不會有黑夜與白晝之分,在她心裏,生命如被初雪掩飾的枯枝,是亙古的青灰顏色。如同徽記建築上覆蓋的瓦,在清泠的一聲脆響下,是她的青春記憶與歡樂。那些隨時會綻破的情緒,會爆發的熱情,乃至覆骨的悲哀,此後都與她無緣,萬芳晴會以最最合符規矩的方式,以及最最安靜的麵目走完全程。

誰會曉得她的過往?甚至連她自己也沒力氣再提。都不是光彩事,這世間的人,隻會就事論事,也隻能就事論事。因為這是最易明晰的所謂“黑白是非。”而那些個人的情感,一個人為自己的成長所付出的冤孽嗔癡,便如長發上尾掉的岔枝,在刻意的修剪下被除去。人都說隻要過去了就會好,人都說隻要蛻變了就會更好。可那些好,卻是生生的剜下一團血肉敷了麵目才整理出的妝容。會痛吧?芳晴一直在抖,自宜敏走後,每一夜,她都是在微微的輕顫中渡過。

冷的不是她的心,是她的人。

倦了疲了厭了,病毒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