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剛一開學,花果就公布了她大二的目標——開車,英語,計算機!
花果說如果不學會這三樣,以後會寸步難行的。雖然沒有她那麼危言聳聽,鄭華知道,她說的有些道理。可是,要全學會這三樣對於目前的她來說,有些不現實,最現實的是學外語,這是她畢業所必須的。
沒幾天,花果和常青一起報了駕駛學校的課程,高高興興的投入了當司機的進步行列。魏鵬程和鄭華提過他想學開車,鄭華邊吃著食堂的飯,邊看著備課筆記,沒作答。鄭華覺得她沒有資格回答她這個問題。魏鵬程終於也追著常青的腳步報了名。鄭華覺得這樣挺好的,他們學開車經常是在周末,而她教課也是在周末,這樣她就不至於因為沒有時間和魏鵬程約會而感到愧疚了。
終於,他們三個拿到了駕照,而花果是第一個開上車的人,車子並不是新的,她說是她的一個叔叔借給她的。這一台車,他們三個人換著開,主要還是花果和常青開。
鄭齊已經到了高三,鄭華盡量省了些錢為弟弟買了一些營養品,鄭齊嚷著說不用。
盡管隻要鄭華說一聲,會有人很高興的開車送鄭華回趟家,但是,鄭華從不曾讓他們或者魏鵬程送過。她總覺得自己和他們還是有所區別,如果有一天,這個區別沒有的,鄭華相信,那一定是因為她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那個努力的方向她不知道具體的道路要怎樣走,目前她隻能把心思放到做好眼前的事情上。
就在鄭華對她未來的生活憧憬無限的時候,鄭家昌的單位正在流傳著要有一批人下崗的風聲。鄭家昌雖然也有些擔心,可是,擔心又有什麼用呢?在他的概念裏,在他的記憶裏,他的擔心從來就沒有起過任何作用。
這一天,鄭家昌在下班的路上聽到有人叫他,是他下鄉那時候,那個村的人,他很興奮的停下了車。兩個人寒暄了半天,無非就是家裏現在幾口人,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上了幾年級之類的。而就這樣一比較,鄭家昌覺得自己現在的日子過的還算不錯。那人突然問道,
“你和趙強家還有聯係嗎?”
鄭家昌愣了一下,在他在生活中掙紮的這些年,他努力躲避的事情被人這樣直愣愣的提出來,讓他心中一縮,原來即使是在別人看來趙強也是他不該忘記的兄弟。
“哦!”鄭家昌不好意思脫口說沒有聯係的話。
“哎呀,他家現在算是散架了!”
聽到這話,鄭家昌臉色忽然變了,顧不得不好意思,連忙問道,
“咋了?”
“哎呀,你不知道啊!說來話長啊!你呀!看來你是不知道啊!趙強沒了!”
聽到這話,鄭家昌瞬間覺得心裏的血好像忽然停止流動了,胸前像被鐵錘悶打了一下。
“家昌,我以為你們倆當初那麼好,這事兒你能知道呢!”那個人搖著頭說著。
“怎麼沒的?”
“還不是上城裏來打工,蓋樓,樓塌了!說這話兒都好幾年了!”
“怎麼就塌了呢?”
“說是質量問題,本來都差不多蓋好了,就那麼沒了!說是到城裏賺倆錢兒,倒把命搭進去了,錢也沒有了!剩個老婆孩子!一個女人還帶個孩子,你知道,那在農村那得咋過日子,沒辦法,媳婦兒改嫁給了一個老光棍兒,說是隻要那孩子以後給他養老,他就養他們娘倆!”
“那趙朵呢?”
“趙朵,哎呀!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按說咱老爺們兒不該像女人似的嘮這樣的事兒!趙朵那孩子結婚好多年都沒有孩子,實在沒辦法了,她婆家逼著她和她男人把婚離了!她男人剛離婆家就給他娶了媳婦兒,剛過一年就生了個女孩,婆婆家不服氣,就又要了一個,還是個女孩兒!這也是邪了門了!她那男人其實對趙朵挺好的,他倆就差沒孩子這一個事兒,趙朵因為不能生孩子,離了婚,沒辦法隻得一直跟著趙強夫妻倆過,可她那男人還時不時的來找她,她哥攔也攔不住!現在她哥走了,嫂子改嫁也不能帶著她改嫁啊!她就那麼過著!”
聽到了這人說這些話,鄭家昌的胃裏翻江倒海,忽然吐了。
“哎呀,家昌,你這是咋了!”
“啊,沒事兒,可能是中午吃不得勁兒了!”
“哎呀,用不用我陪你去看看?”
“啊,沒事兒!”
“行,我還得趕回村裏呢!我得走了!”
“哦,那趙朵現在住哪?”家昌忍著胃疼,急著問道。
“還住他們家那老房子!”
“哦,哪天我去村裏去看你!”
“哎,憑你和趙強的關係,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趙朵吧!哎!我得快走了!要不趕不上長途車了!”
鄭家昌看了一下表,馬上叫住了那人,
“哎,老劉,你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吧!”
“啊?你不回家了?”
“打個電話就行了,我騎車帶你一起去汽車站!”
那人剛反應過來,臉上馬上露出了笑容,好像是在高興能坐上一段自行車趕汽車也是件挺幸運的事兒。
鄭家昌給家裏打電話並沒有說是去上趙家,而是跟家裏說廠裏加班,太晚了就直接在廠裏睡了。
再度走上這麼多年沒走的路,讓家昌眼前一幕幕浮現起當年的事,而這條當年他盼望著向相反方向行走的路,一共才走了不到四十分鍾,這段當年他甚至絕望的覺得這輩子都要走不到頭的路,原來這麼近。而他卻一次都沒有回去過,他在懷疑自己到底是真的讓生活壓的沒有時間來丈量這段距離,還是在最心底裏,永遠也不想再走這條路。而就在今天,他又走了回來,依舊是因為他不希望發生的事,依然是一段他不願意走的路。
當鄭家昌到了村裏,老劉想先讓鄭家昌去他家吃口飯,鄭家昌謝絕了。鄭家昌徑直按照記憶向趙家走去。
走到他記憶的趙家的位置,路兩邊的房子,有很多都認不出了。趙家的院牆依稀能看到原來的樣子,不過,明顯翻修過,他敲了敲院門,沒有人應聲,他一推,院門居然沒有在裏麵插上。
他推門進了院子,四下黑黑的,屋子裏也沒有燈光,更沒有響動。鄭家昌借著鄰居家小樓上的燈光走到房門前,他敲了敲門,依然沒有人應聲。一拉,門開了,他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踢到了在地上的一個扣著放著的一個盆,他彎腰揀起盆,試著喊了句‘有人嗎’,也沒有人應聲,屋裏很亂,沒有人。這時候忽然有人站在院外喊他,他連忙跑到大門口。來人正是老劉。
“哎呀,家昌啊,他家沒有人!”
“對啊,人呢?”
“嗨,我這不是剛到家就聽你嫂子說他家今天又出事兒了!”
“又出什麼事兒了?”
“好像是趙朵和他男人的事兒被他那男人後娶的老婆發現了,而且,好像是說,嗨!誰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呢!你嫂子也是聽說!”
“你就說吧!”
“聽說,趙朵懷孕了!那女人帶了一大幫娘家人來,把趙朵不知道弄哪去了,說是不管那孩子是不是那男人的,一個單身女人有孩子就不該生下來,把她抓走要去把孩子打掉!”
“啊?”
“就是說啊!這會兒也不知道在哪呢!村裏的領導來了也沒找到!不過,這事兒,你知道,在農村就是講理兒不講法的事兒!你也別等了,到我家去吃點兒飯,湊合過一宿,明天一早回城吧!”
“這!算了,我就在這睡吧!不麻煩你了!”
“哎呀,你在這等誰啊!她家現在窮的,就是有人回來也沒飯給你吃!更何況,這事兒!”
“沒事,我不餓!村裏應該有賣東西的地方吧!我湊合買點吃的湊合一口就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別管我了!”
“哎呀,你這人就是,我就不說你了!老是不那麼合群!行,順著這條路走,就能找到一家小賣鋪,我回了!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去我家吃飯啊!多加雙筷子的事兒!”
老劉搖了搖手走了。
鄭家昌按老劉指的方向找到了小賣部,那是一家在農村才有的小賣部,貨品五花八門,卻包裝簡陋。鄭家昌買了個麵包,解決了晚飯的問題。他又想了想,在小賣部買了幾匝麵條回了趙家。
回到趙家,他先是找到了燈的開關,開關了幾次,電燈毫無反應,他又到院子裏看了看,其他鄰居家都亮著燈,看樣子是停止供電了。他又回到屋子裏,找到了一根點了一半的蠟燭,借著這微弱的光,鄭家昌把屋子裏收拾了一下,又把爐子點著了,這屋子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生火的樣子,有一股難聞的發黴的味道。他又燒了一鍋開水,之後就在爐子旁邊借著火光,坐著。
這時候,他好像聽到了大門響,然後是輕輕的腳步聲,當他站起身推開門想看是誰的時候,發現那人也發現了他,馬上轉身要往門外跑。鄭家昌以為是賊,大步追了上去,
“站住,你是誰?”
當他抓住那人的時候,他發現那人是個女人。那人可能是被他嚇到了,‘哇哇’的連哭帶打,一邊哭一邊喊,
“放開我,我不去,我不去!”
借著院子裏鄰居家樓上的燈光,鄭家昌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臉。
“你是朵朵嗎?”家昌關切的問。
“啊?”那聽到這麼叫她,她也停止了掙紮,迎著鄭家昌的臉看著鄭家昌。
“朵朵,我是家昌,是你家昌哥,鄭家昌!”
“家昌,家昌哥!家昌哥!”趙朵瞪大了眼睛,使勁兒看著眼前這個人,忽然撲倒了鄭家昌的懷裏委屈的放聲大哭。
鄭家昌拍著趙朵的後背,把趙朵扶到了屋裏的炕上。
“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們,為什麼不來看我們!我哥對你最好,你為什麼不來看他,不來看我,你把我們忘了,把我們忘了!”趙朵一邊哭喊著,一邊用頭撞著家昌的胸口。
家昌任由趙朵處置,他對趙朵的埋怨無法回答,他任何的回答在此時都是在找借口,眼前的一切,任何的借口都是謊話。
“你知道我這麼多年是怎麼過的!我是怎麼過的!”趙朵像是在問家昌,又像是在問自己。
“朵朵,不哭了,不哭了!我來了,我來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你來了,你來了!”趙朵重複著。
趙朵的頭發亂亂的,鄭家昌這時候才發現,趙朵的指甲裏都是土,而她的臉上很明顯有不隻五個紅紫色的指印,還有一些抓痕,他想到了剛才老劉的話。
“朵朵,別哭了,別哭了,我燒了熱水,你洗洗臉,我再給你下點兒麵條!”
“我,臉,我不洗臉!”趙朵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馬上在炕上把身子扭到一旁,把臉埋在膝蓋上,兩個胳膊又護住頭。
“我買了麵條,明天我再給你買別的吃,今晚你先湊合吃一口,餓了吧!嗯?”
“我不吃,吃也沒用!”
“怎麼能沒用呢!”
“吃了這頓,下一頓怎麼辦!你就別管我了!”
“下一頓我也管你!”
“你管我?你管我一時,你能管我一輩子嗎?”
“怎麼不能,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會像趙強那樣照顧你,我也是你哥哥啊!你忘了小時候,我還給你洗過臉的?你的鼻涕我都幫你擦過!”
“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再也不是小時候了!”趙朵依然埋著頭說抽泣著說。
鄭家昌想了想,繼續說道,
“你要是願意,你可以跟我回城裏!”
聽到鄭家昌的話,趙朵身子抖了一下。
這時候,忽然外麵又亂起來,趙朵猛的抬起頭,嚇得雙手捂著頭往炕角躲。鄭家昌看到一群人拿著手電大吵二嚷的衝進了院子。鄭家昌大步走向了外屋。
來人是趙朵前夫現在的媳婦的娘家人,大部分是女人,也有幾個像是兄弟的人。
“趙朵,趙朵,你給我出來!走,進去找她!敢跑!我看你往哪跑!居然讓她給跑了!老娘號都給她掛了,她居然敢跑!趙朵,你給我出來!”來人七嘴八舌喊著。左鄰右舍的燈馬上也亮了不少,村裏的狗也在各個角落裏叫了起來。
“站住!”鄭家昌站在房屋門口說。
“你是誰?”為首的一個中年女人梗著脖子問。
“你管我是誰?你隨便闖人家院子就是違法的!”
“呦!我違法!我看你呆在這也不是什麼合法的吧!”這人說過這話,她後麵的‘同夥’便都讚同起來。
“你們都給我出去!”鄭家昌一邊說一邊走出屋子,雙手在身後把房門關上。
“你給我閃一邊去,你也是她相好的啊!這小狐狸精,迷了你心了!!看看,看看,我說什麼來著,她趙朵就是個狐狸精!”為首的女人扯著嗓子說著。
這些人見鄭家昌隻有一個人,一哄而上,衝進了屋子。鄭家昌連忙到院子裏操起了一把鐵鍬衝了進去,那些人正要從炕上把趙朵拽下炕來。
“你們放手!快給我放手,要不我可就開始拍了!”鄭家昌舉著鐵鍬喊道。
趙朵已經被那些人嚇得像丟了魂兒的小雞崽。
“你敢拍!你拍個試試?這小狐狸現在懷了孩子你還不知道吧!她一個單身女人,居然懷了孩子,這是孽種!得打!識趣的,就別管!”
“我不打,我不打!”趙朵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