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很想和狼對話。
人對狼的說法實在太多。如果把“狼”字從人類的辭庫裏去掉,文字甚至會和善不少。作為一種巨大的比喻,狼背負著人類的恐懼,變成價值觀的一個標靶。
我正是想把這些告訴狼。
我沒有說喜歡狼,因為我沒有辦法消除從童年開始對它產生的恐懼。如果有人問我害怕什麼,回答不是環境汙染、戰爭、二惡英(我妻子說二惡英很像農村婦女的小名)、高血脂、痔瘡,而是狼。對人來說,僅僅是狼,就足以可怕,並且邪惡。這就是語言的力量。
狼一定奇怪人類如此喜歡狗而憎狼。狼會覺得狗是狼的不成功的複製品,沒有凜烈的氣質,麵貌近貓。像馬瞧不起驢一樣,狼瞧不起狗。
關於狼的實證性的資料好像很少,至少我想讀但讀不到。一次,我看到關於一位狼的專家的事跡介紹,很興奮,終於可以通過他了解一下狼。但這位專家對狼的知識也不多,未在野地裏接觸過狼,隻是弄點狼矢狼毛研究研究。文章說,日本人對狼學頗有見地,從內蒙引狼入北海道。於是中國的狼專家向他們學習,日本的狼專家送給他一盤磁帶,錄有各式的狼叫,求偶、饑餓的呼嚎等。文章最後說,這位專家每天如醉如癡地聽這些狼聲狼語。
我見到狼也是在動物園裏,它不停踱步。過了幾年再看到它的時候,狼還是踱步,健壯而焦慮,眼神冷漠。它好像沒有要吃人的意思,而是要出去。我看到它埋頭奔走之勢,也跟著心亂。動物園是人給獸造的監獄。不久前我看到賢者進言,呼籲取消動物園。我以為是好建議。反對的人說,沒有動物園,兒童就永遠看不到各式的動物了。這也是個事兒。
我老家還有一種傳說,狼油治哮喘。狼的脂肪怎麼會平喘呢?搞不懂。倘如此,我估計狗油也有此效。治療這種使鄧麗君猝死的頑症。
狼好像還沒有列入保護行列,但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禁止捕殺狼。此物已經不多見了。
如果往好處想狼,明月之下,狼在如霜的茅草裏獨步,目光灼灼,像安了電池一樣,也可入畫。但這隻是想,我們對狼的了解委實太少了。因為它邪惡,甚至幹脆不想去了解,這都是民間故事給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