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朋友說過一個偷渡的故事,此案是由他辦的。
近年來,南方去香港、美國的偷渡客,轉由大連等北方出境的多,其中原因不清楚。所謂偷渡,是指不符合“外管法”的非法出境人員,但他們手中的證件,常常可能亂真,識別難度很大。
我的朋友遇到一個自稱是回鄉台胞的人,準備出境。聽口音他是溫州一帶的人,證件一應俱全,衣著奢華,似無可以挑剔之處。有一個動作引起了警員的懷疑,即隨地吐痰。在世界各地的過境人員中,除了內地人與非洲土人,一般沒有隨地吐痰者,然而非洲土人並不出門施行。我的朋友請“台胞”進貴客室閑聊。這種閑聊說是偵察審訊也可以,但氣氛則如阿慶嫂與刁德一那種心照不宣的智鬥,亂來不行,這裏有人權的禁戒,倘是“原裝正版”台胞,怎生是好?
“台胞”先是稱讚內地改革開放搞得好,這是偷渡人慣用的開場白,為“蛇頭”所授。警員與他閑聊台北的風物,“台胞”一一對答如流。
我的朋友在警察中算知識麵較寬那種人,但對台島還是陌生,隻好硬著頭皮問訊。他問台北市的1路公車是從哪裏到哪裏,答日從忠孝東路至雙溪等。又問2路、3路等車的起止。
問訊間,我的朋友突然拍案大怒,指著對方鼻子喝令坦白。“台胞”汗下如雨,垂頭不語了。
原來他問的是“台北的8路公車從哪兒開到哪兒?”對方回答出始發站與終點站。
“這他就露出了破腚(綻)”,我的朋友說:“台灣沒有8路車。”
在這場智鬥中,假“台胞”知道的再多,警員知道的再少,但後者在他僅知的一點上獲勝了,即台灣沒有八路。兩人的舌戰如京劇“三岔口”之對打,誰也看不清誰。偷渡人即使把1路至7路車的起止站點都說錯了,我的朋友也不知道。別說台北,他對沈陽公車的起止也不太清楚。但“台胞”說不出這些站名,也不是不合情理之事。童安格曾經憂鬱地唱道:“走過忠孝東路……”但誰知道它走過幾路車?
確鑿的事實是,台灣沒有8路公車。
我問朋友,公車從7路至9路怎樣編組?他說不清楚。我抱著好奇心,查了一些資料,得知“8路車”在台乃是“甲7路”。
對內地人來說,由國民黨統治的台灣聞“八路”而色變,是一件解頤妙事。國民黨心胸狹小如此,怎能不潰不成軍呢?他們對“八路”憎恨也罷,恐懼也罷,競在公車上這麼敏感,好玩哉。事實上,作為番號的“八路軍”乃由國民政府編製,八路軍的帽徽是青天白日的牌牌。但在國民黨耳朵裏,八路軍與共產黨是一回事。害怕八路的不光是日本人,還有國民黨。八路軍究竟是些什麼人呢?毛澤東在《為人民服務》開篇就講到:“我們的共產黨和共產黨所領導的八路軍和新四軍,是人民的隊伍,我們這支隊伍……”這就看出國民黨恨得有理,恨八路就是恨共產黨。在抗戰時期,在共產黨領導之下的遊擊隊也自稱是“八路軍武工隊”,可見八路軍威名遠揚。武工隊如李向陽者,見了漢奸,將衣襟一撩,露出帶紅纓的盒子炮,說“我們是——”然後大喝一聲:“八路軍武工隊!”這時,漢奸一律下跪篩糠,口喊“饒命”不提。漢奸對八路尊稱為“八爺”,對八路女兵則叫“八路奶奶”。這比現時瞎評的正高副高更尊貴。
我小時候認為八路軍走路步伐特齊,刷刷刷。八路軍愛打綁腿,愛在左胸兜裏別兩管鋼筆。當八路,為人生高遠境界。餘生也晚,想投八路也無處可投,乃平生憾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