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快要落山了，天邊都是紅紅的雲彩。後門旁的銀杏樹在一陣風的吹動下，翩翩飄下幾片小葉。昌隆二十年九月十六，昨天我剛過完五歲生日，但除了阿娘沒有人關心這個，府裏所有的人心思都在剛剛懷了身孕的二奶奶身上。
和往常一樣，我和阿弟一起坐在門檻上等著阿爹回來。但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我最後一次坐在這裏等著阿爹回來了。
阿弟不時的撿起一片樹葉拿在手中玩耍。我想起下午阿娘跟我說的事，便跟阿弟交代一番：“阿弟，從明天起我就要去內院服侍小姐了，以後就不能陪你玩了，你就和二賴子他們玩吧。在與他們玩多注意，別跑遠了，就在門口玩玩。不要被人欺負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回去告訴娘。”阿弟才三歲，他不太明白的問我：“阿姐你為什麼要去服侍小姐？”我想到阿娘說的話，對他說：“因為咱們是做奴才的啊，做奴才就是要服侍主子的。”
“哦，那你以後就不能帶我玩了麼？”想起以後的日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年幼的我心中也是迷茫的回答：“是呀。”
後門的巷子是背街的巷子，平時很少有人來往。這時巷口走進來一個大哥哥，穿著長衫，腋下夾著一個布包裹，步子輕快。走近了仔細看，大哥哥的長衫雖然沒有補丁，但也很舊很舊了。隻是，大哥哥長的真是好看。臉白白淨淨的，像是年畫上的娃娃。聽阿娘說，像這樣幹幹淨淨的又穿長衫的都是讀書人，阿娘很喜歡讀書人，每次說起那些讀書人，都一臉的羨慕和崇拜。
大哥哥行色匆匆，路過我們麵前也沒有多看一眼便直往前走。阿弟指著樹旁的書說：“阿姐，哥哥的書掉了。”便跑過去撿起書。我跑上前去邊拉著他長衫的下擺邊喊他：“哥哥，哥哥……”他轉過頭來，阿弟跑過來把書遞給他。他看到書釋然一笑，轉過身子從阿弟手上接過書，又摸摸阿弟的頭說：“多謝兩位弟弟妹妹。”便轉身直往前走了，走到盡頭向東轉彎不見了。
我和阿弟仍然坐回門檻上等著阿爹。不一會兒，阿爹也拉著馬車回來了。阿爹將馬車拉進院子裏，卸了車把馬拴在棚裏，把馬車推進去便過了小門去門房找阿爺去。
阿爹每天早上送二爺去上差，晚上再去接老爺回家。我和阿弟每日太陽快下山時便會在後門等阿爹，等到阿爹回來了，不久就能吃晚飯了。
看阿爹去了前院，我和阿弟跑到廚房去告訴阿娘。廚房裏阿娘和阿奶正在忙活，我和阿弟一起跑進去喊：“阿爹回來了！”這是我和阿弟每天必做的事。
內院裏的大丫兒姐姐站在門口問飯菜好了沒有，阿娘答她已經齊了。大丫兒姐姐便轉身回去，過會又帶著二丫兒姐姐和陳大娘一起進來，將飯菜都放在食盒裏端到院子裏二爺二奶奶房裏。
阿娘得了閑便叫我去喊阿爹過來。我跑去門房喊阿爹，阿爹便跟著我到了廚房。阿娘見了阿爹將自己的小板凳讓給阿爹坐，自己坐在一堆木柴上說：“今天下午院子裏二奶奶叫我去，說是二奶奶如今好容易有了身子，要安心養胎，大小姐每日在她身邊照顧不過來，雖有兩個大娘照顧，卻是沒有人可以相伴一起玩樂，所以叫滿月明日起便在大小姐屋裏服侍了。”
阿爹聽阿娘說完，隻“嗯”了一聲。阿爹一直都是這樣，不太說話，隻是默默的幹活。每天刷馬喂馬套車卸車。永遠都是默默的幹活。
阿奶抱著阿弟坐在她腿上，問：“二奶奶可說了給多少工錢？”“二奶奶並沒有說工錢。”“這……”
沒等阿奶說什麼院子裏服侍的人都過來了，這時便是我們下人吃飯的時候了。也是家裏下人到的最齊的時候。阿奶看人都過來了，忙拿出她和阿爺的大碗來盛飯。她們手中的食盒一放在案板上，阿奶便掀起將各樣菜夾一些各放在兩個碗裏的白米飯上，端著碗去了門房和阿爺一起吃。
家裏隻有二爺和阿爺阿奶吃米飯，奶奶小姐都是吃饅頭。我以前問阿奶：“為什麼阿奶和阿爺吃米飯不吃饅頭？”阿奶頓時感覺身份高了一些般說：“因為咱們和二爺都是揚州人，揚州人都吃米飯。”我問阿奶：“揚州在哪？”阿奶說：“揚州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二爺和我們的老家。”
二爺和二奶奶身邊服侍的人加上我們一家人都是等二爺二奶奶吃完飯後在廚房裏吃，服侍小姐的小陳大娘和季大娘都要遲些，她們喂了小姐吃飯才能過來，阿娘每天都會給她們留一些飯菜。聽說在咱們二爺家做奴才算是好的，能吃上饃饃，和我們經常一起玩耍的隔壁二賴子家經常都是吃番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