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卷 李道人獨步雲門(2 / 3)

再走過去拜謝。那仙長道:“李清,你此去,也隻消七十多年,還該到這裏的。但是青州一郡,多少小兒的性命,都還在你身上!你可廣行方便,休得墮落。我有四句偈語,把與你一生受用,你緊記著!”偈語雲:見石而行,聽簡而問。傍金而居,先裴而遁。

李清再拜受了這偈語,卻教初來時元引進的童子送他回去。竟不知又走出個甚的路徑來,總便不消得萬丈麻繩,難道也沒有一些險處?原來那童子指引的路徑,全不是舊時來的去處,卻繞著這一所仙院,倒轉向背後山坡上去。隻見一個所在,出得好白石頭,有許多人在那裏打他。李清問道:“仙家要這石頭何用?”童子道:“這個是白玉,因為早晚又有一個尊師該來,故此差人打去,要做第十把交椅。”李清便問道:“這個尊師是什麼名姓?”童子道:“連我們也隻聽得是這等說,怎麼知道?便知道,也不好說得,恐怕泄漏天機,被主人見罪。”一頭說,一頭走,也行了十四五裏,都是龜背大路,兩傍參天的古樹,間著奇花異卉,看不盡的景致,便再走兩裏,也不覺的。

又走過一座高山,這路徑漸漸僻小,童子把手指道:“此去不上十裏,就是青州北門了。”李清道:“我前日來時,是出南門的,怎麼今日卻進北門?我生長在青州已七十歲了,那曉得這座雲門山是環著州城的。可知道開了北窗,便直看見青州城裏。但不知那一邊是前路,那一邊是後路,可指示我,等我日後再來叩見仙長,隻打這條路上來,卻不省費許多麻繩吊去雲門穴裏去?”問未絕口,豈知颼颼的一陣風起,托地跳出一個大蟲來,向著李清便撲,驚得李清魂膽俱喪,叫聲:“苦也!”望後便倒,嚇死在地。可憐:身名未得登仙府,支體先歸虎腹中。

說話的,我且問你:嚐聞得古老傳說,那青泥白石,乃仙家糧糗,凡人急切難遇,若有緣的嚐一嚐,便疾病不能侵,妖怪不能近,虎狼不能傷;這李清兩件既已都曾飽食,況又在洞府中住過,雖則道心不堅,打發回去,卻又原許他七十年後,還歸洞府,分明是個神仙了,如何卻送在大蟲口裏?看官們莫要性急,待在下慢慢表白出來。那大蟲不是平常吃人的虎,乃是個神虎,專與仙家看山守門的,是那童子故意差來把李清驚嚇,隻教他迷了來路,元非傷他性命。

那李清死去半晌,漸漸的醒轉來,口裏隻叫:“救命,救命!”慢慢掙紮坐起看時,大蟲已是不見,連青衣童子也不知去向,跌足道:“罷了,罷了!這童子一定被大蟲馱去吃了。可憐,可憐!”卻又想道:“那童子是侍從仙長的,料必也有些仙氣,大蟲如何敢去傷他?決無此理。隻是因甚不送我到家,半路就撇了去?”心下好生疑惑,爬將起來,把衣服整頓好了,忽地回頭觀看,又吃一驚:怎麼那來路一剗都是高山陡壁,全無路徑?連稱:“奇怪!奇怪!”口裏便說,心中隻怕又跳出一個大蟲來,卻不喪了這條老命。且自負命跑去。約摸走上四五裏,卻是三叉路口,又沒一個行人來往,可以問信。看看日色傍晚,萬一走差路頭怎了!正在沒擺布處,猛然看見一條路上,卻有塊老大的石頭,支出在那裏,因而悟道:“仙長傳授我的偈語,有句道:‘見石而行。’卻不是教我往這條路去?”果然又走上四五裏,早是青州北門了。

進了城門,覺得街道還略略可認,隻是兩邊的屋宇,全比往時不同,莫測其故,欲要問人,偏生又不遇著一個熟的。

漸漸天色又黑,隻得趕回家去。豈知家裏房子,也都改換,卻另起了大門樓,兩邊八字牆,好不雄壯!李清暗道:“莫非錯走到州前來了?”仔細再看:“像便像個衙門,端隻是我家裏。難道這等改換了,我便認不得。想我離家去,隻在雲門穴裏,不知擔閣了幾日,也是有數的。後麵鑽出小穴來,總是今日這一日,怎麼便有這許多差異的事?莫非州裏見我不在,就把我家房子白白的占做衙門?可道凡事也不問個主。隻可惜今日晚了,拚到明日,打進狀詞,與他理會。隨你官府,也少不得給官價還我。”隻得尋個客店安歇,怎奈身邊一個錢也沒有,不免解件衣服下來,換了一貫錢。還覺腹中是飽的,隻買一角酒來吃了。便待去睡,終久心下徬徨,這夜如何睡得著。李清在床上翻來覆去,自嗟自歎,悔道:“我怎麼倒去抱怨仙長?他明明說我回去將何度日?教我取書一本,別做生理。又道是我回去,就也未有飯吃,把兩個煮熟的石子與我,豈不是預知已有今日了。”便去袖裏把書一摸,且喜得尚在,隻如今未有工夫去看。

待到天明,還了房錢,便遍著青州大街上都走轉來,莫說眾親眷子孫沒有一個,連那染坊鋪麵,也沒一間留下的。隻得陪個小心,逢人便問。豈知個個搖頭,人人努嘴,都說道:“我們並不知道有甚李清,也並不曾見說雲門山穴裏有人下去得的?”隻教李清茫然莫知所以。看看天晚,隻得又向客店中安歇。到第二日,又向小巷兒裏東抄西轉,也不曾遇著一個。

但是問人,都與大街上說話一般,一發把李清弄呆了,想道:“我也怪前日出來的路徑,有些差異,莫非這座青州城是新建的,不是我舊青州?故此沒個熟人相遇。天下雲門山隻有一個,絕無兩個。我何不出了南門,徑到雲門山上一看,若雲門山無異,這便是我舊青州了,再慢慢的訪問,好歹究出甚的緣故來。”忙忙的奔出南門,徑往雲門山去。

將至山頂,早見一座亭子,想道:“這路徑明明是雲門山的,幾時有個亭子在這裏?且待我看是什麼亭?”原來題著:“爛繩亭。開皇四年立。”李清道:“是了!昔日樵夫曾遇見仙人下棋,他看得一局棋完,不知已過了多少年歲,這斧柄坐在身下,已爛壞了,至今世人傳說爛柯的故事。多分是我眾子孫,道我將這麻繩吊下雲門穴底,也去遇了神仙,把繩都爛掉在山上,故建立這座亭子,名為爛繩亭。無非要四方流傳,做個美談的意思。看他後麵寫著‘開皇四年立’,卻不仍是今年的日月,怎麼城裏人家就是這等改換了?且再到上邊去看。”隻見當著穴口,豎個碑石,題道:“李清招魂處。”李清嚇了一跳道:“我現今活活的在此,又不曾死,要招我的魂做什麼?”又想了一想道:“是了,是了!是我下到這般險處,提起竹籃上來,又不見了我,疑心道死了,故在此招我的魂回去。”又想一想道:“咦!莫非是我真個死了,今日是魂靈到此?”心下反徬徨起來,不能自決,想道:“既是招魂,必有個葬處;若是葬,必在祖墳左右,人家雖有改換之日,祖宗墳墓,卻千年不改換的,何不再去祖墳上一看,或者倒有個明白。”

下了雲門山,一徑的轉過東門,遠遠望見祖墳上,山勢活似一條青龍,從天上飛將下來的。想起:“《葬經》上麵有雲:‘山如鳳舉,或似龍蟠,一千年後當出仙官。’看我祖墳有這等風水,怎麼剛出得我一個!才遇見仙人,又被趕逐回家,焉能勾升天日子?卻不知這風水,畢竟應在那個身上?”

到了祖墳,不免拜了兩拜。隻見許多合抱的青鬆白楊,盡被人伐去,墳上的碑石,也有推倒的,也有打斷的,全不似舊時模樣,不勝淒感,歎道:“我家眾子孫,真個都死斷了,就沒一個來到墳上照管?”單有一個碑,倒還是豎著的,碑上字跡,仿佛可認,乃是“故道士李清之墓”七個字。李清道:“既是招魂葬,無過把些衣冠埋在裏麵,料必是個空塚。隻是碑石已被苔蘚駁蝕幾盡,須不是開皇四年立的,可知我死已多時了。今日來家的,一定是我魂靈,故此幽明間隔,眾親眷子孫都不得與我相見。不然,這上千上萬的人,怎麼就沒一個在的?”那李清滿肚子疑心:“隻當青天白日,做夢一般。又不知是生,又不知是死,教我那裏去問個明白?”

正在徬徨之際,忽聽得隱隱的漁鼓簡響,走去看時,卻是東嶽廟前一個瞎老兒,在那裏唱道情,聚著人掠錢,方才想起:“臨出山時,仙長傳授我的偈語第二句道:‘聽簡而問。’這個不是漁鼓簡?我該問他的。且自站在一邊,待眾人散後,過去問他便了。”隻見那瞎老兒,止掠得十來文錢,便沒人肯出。內中一個道:“先生,你且說唱起來,待我們斂足與你。”

瞽者道:“不成不成!我是個瞎子,倘說完了,都一溜走開,那思來尋討?”眾人道:“豈有此理!你是個殘疾人,哄了你也不當人子。”那瞽者聽信眾人,遂敲動漁鼓簡板,先念出四句詩來道:暑往寒來春複秋,夕陽橋下水東流。

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閑花滿地愁。

念了這四句詩,次第敷演正傳,乃是“莊子歎骷髏”一段話文,又是道家故事,正合了李清之意。李清擠近一步,側耳而聽,隻見那瞽者說一回,唱一回,正歎到骷髏皮生肉長,複命回陽,在地下直跳將起來。那些人也有笑的,也有嗟歎的。卻好是個半本,瞽者就住了鼓簡,待掠錢足了,方才又說,此乃是說平話的常規。誰知眾人聽話時一團高興,到出錢時,麵麵相覷,都不肯出手。又有身邊沒錢的,假意說幾句冷話,佯佯的走開去了。剛剛又隻掠得五文錢。那掠錢的人,心中焦躁,發起喉急,將眾人亂罵。內中有一後生出尖攬事,就與那掠錢的爭嚷起來。一遞一句,你不讓,我不讓,便要上交廝打,把前後掠的十五文錢,撇做一地。眾人發聲喊,都走了。有幾個不走的,且去勸廝打,單撇著瞽者一人。

李清動了個惻隱之心,一頭在地上撿起那十五文錢,交付與瞽者,一頭口裏歎道:“世情如此磽薄,錢財恁般珍重!”

瞽者接錢在手,聞其歎語,問道:“你是兀誰?”李清道:“老漢是問信的,你若曉得些根由,到送你幾十文酒錢。”瞽者道:“問什麼信?”李清道:“這青州城內,有個做染匠的李家,你可曉得麼?”瞽者道:“在下正姓李,敢問老翁高姓大名?”李清道:“我叫做李清,今年七十歲了。”瞽者笑道:“你怎麼欺我瞎子,就要討我的便宜。我也不是個小夥子,年紀倒比你長些,今年七十六歲了。隻我嫡堂的叔曾祖,叫做李清,你怎麼也叫做李清?”李清見他說話有些來曆,便改著口道:“天下盡有同名同姓的,豈敢討你的便宜?我且問你,那令曾叔祖,如今到那裏去了?”

瞽者道:“這說話長哩。直在隋文帝開皇四年,我那叔曾祖也是七十歲,要到雲門山穴裏,訪什麼神仙洞府,備下了許多麻繩,一吊吊將下去。你道這個穴裏,可是下去得的?自然死了。原來我家合族全仗他一個的福力。自他死後,家事都就零落;況又遭著兵火,遂把我合族子孫都滅盡了,單留得我一個現世報還在這裏,卻又無男無女,靠唱道情度日。”

李清暗忖道:“原來錯認我死在雲門穴裏了。”又問道:“他吊下雲門穴去,也隻一年裏麵,怎麼家事就這等零落得快?合族的人也這等死滅得盡?”瞽者道:“哎呀!敢是你老翁說夢哩。如今須不是開皇四年,是大唐朝高宗皇帝永徽五年了。隋文帝坐了二十四年天下,傳與煬帝,也做了十四年,被宇文化及謀殺了,因此天下大亂。卻是唐太宗打了天下,又讓與父親做皇帝,叫做高祖,坐了九年。太宗自家坐了二十三年。如今皇帝就是太宗的太子,又登基五年了。從開皇四年算起,共是七十二年。我那叔曾祖去世時節,我隻有得五歲,如今現活七十六歲了,你還說道快哩。”

李清又道:“聞得李家族裏,有五六千丁,便隔得七十三年,也不該就都死滅,隻剩得你一個。”瞽者道:“老翁你怎知這個緣故?隻因我族裏人,都也有些本事,會光著手賺得錢的。不料隋煬帝死後,有個王世充造反,到我青州,看見我家族裏人丁精壯,盡皆拿去當軍。那王世充又十分不濟,屢戰屢敗,遂把手下軍馬都消折了。我那時若不虧著是個帶殘疾的,也留不到今日。”李清聽了這一篇說話,如夢初覺,如醉方醒,把一肚子疑心,才得明白。身邊隻有三四十文錢,盡數送與瞽者,也不與他說明這些緣故,便作別轉身,再進青州城來。

一路想道:“古詩有雲:‘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果然有這等異事!我從開皇四年吊下雲門穴去,往還能得幾日,豈知又是唐高宗永徽五年,相隔七十二年了。人世光陰,這樣容易過的!若是我在裏麵多住幾時,卻不連這青州城也沒有了。如今我的子孫已都做故人,自己住的高房大屋,又皆屬了別姓,這也不必說起。隻是我身邊沒有半分錢鈔,眼前又別無熟識可以挪借,教我把什麼度日?左右也是個死,那仙長何苦定要趕我回來怎的?”歎了幾聲,想了一會,猛然省道:“我李清這般懵懂,怎麼思量還要做仙哩?我臨出門時,仙長明明說我回家來,怕沒飯吃,曾教我到他書架上拿本書去,如今現在袖裏,何不取出書來,看道另做什麼生意?”

你道這本書,是什麼書?原來是本醫書,專治小兒的病症,也不多幾個方子在上麵。那李清看見,方才悟道:“仙長曾對我說,此去不消七十多年,依舊容我來到那裏。我想這七十年,非比雲門穴底下,須在人世上好幾時,不是容易過的。況我老人家,從來藥材行裏不曾著腳,怎便莽莽廣廣的要去行醫;且又沒些本錢,置辦藥料;不如到藥鋪裏尋個老成人,與他商量,好做理會。”剛剛走得三百餘步,就有一個白粉招牌,上寫著道:積祖金鋪出賣川廣道地生熟藥材。

當下李清看見便大喜道:“仙長傳授我的第三句偈語說道:‘傍金而居。’這不是姓金的了?世稱神仙未卜先知,豈不信哉!豈不信哉!”隻見鋪中坐的,還不上二十多歲,叫做金大郎。李清連忙向前,與他唱個喏,問道:“你這藥材,還是現賣,也肯賒賣?”金大郎道:“別人家買藥的,都要現錢才賣;隻有行醫開鋪的,是長久主顧,但要藥料,隻上個賬簿取去,或一季或一月一算,總數還錢,叫做半賒半現。”李清便扯個謊道:“我原是個幼科醫人,一向背著包沿村走的,如今年紀老了,也要開個鋪麵,坐地行醫,不知那裏有空房,可以賃住?乞賜指引,也好與貴鋪做個主顧。”金大郎道:“就是我家隔壁,有一間空房,不見門上貼著‘招賃’兩字麼?隻怕窄狹,不夠居住”李清道:“我老身別無家小,便一間也盡夠了。隻是鋪前須要豎麵招牌,鋪內須要藥箱藥刀,各色家夥,方才像個行醫的。這幾件,都在那裏去置辦?不知可也賒得否?”金大郎道:“我鋪裏盡有現成餘下的在此,我一發都借了你去。待生意興旺時,連那藥賬,一總算還與我,豈不兩得其便?”

那李清虧得金大郎一力周旋,就在他藥鋪間壁住下,想起:“當初在雲門山上與親族告別之時,曾有詩雲:‘翻笑壺公曾得道,猶煩市上有懸壺。’不意今日回來,又要行醫,卻不應了兩句讖語。”遂在門前,橫吊起一麵小牌,寫著“縣壺處”三個字。直豎起一麵大牌,寫著“李氏專醫小兒疑難雜症”十個字。鋪內一應什物家夥,無不完備。真個裝一佛像一佛,自然像個專門的太醫起來。

恰好這一年輕州城裏,不論大小人家,都害時行天氣,叫做小兒瘟,但沾著的便死。那幼科就沒請處,連大方脈的,也請了去。豈知這病偏生利害,隨你有名先生下的藥,隻當投在水裏,眼睜睜都看他死了。隻有李清這老兒古怪,不消自到病人家裏切脈看病,隻要說個症候,怎生模樣,便信手撮上一帖藥,也不論這藥料,有貴有賤,也不論見效不見效,但是一帖,要一百個錢。若討他兩帖的,便道:“我的藥,怎麼還用兩帖?”情願退還了錢,連這一帖也不發了。那討藥的人,都也半信半不信,無奈病勢危急,隻得也贖一帖,回去吃看。

你道有這等妙藥?才到得小兒口裏,病就好一半,一咽咽下肚裏去,便全然好了。還有拿得藥回去,小兒已是死了的,但要煎的藥香,衝在那小兒鼻孔內,就醒將轉來。這名頭就滿城傳遍,都稱他做李一帖。

從此後,也不知醫好了多少小兒,也不知賺過了多少錢鈔。我想李清是個單身子,日逐用度有限,除算還了房錢藥錢,和那什物家夥錢以外,贏餘的難道似平時積攢生日禮一般,都爛掉在家裏?畢竟有個來處,也有個去處。原來李清這一次回來,大不似當初性子,有積無散。除還了金大郎鋪內賒下各色家夥,並生熟藥料的錢,其餘隻勾了日逐用度,盡數將來賑濟貧乏,略不留難。這叫做廣行方便,無量功德。以此聲名,越加傳播。莫說青州一郡,遍齊魯地方,但是要做醫的,聞得李一帖名頭,那一個不來拜從門下,希圖學些方術!隻見李清再不看甚醫書,又不親到病人家裏診脈,凡遇討藥人來,收了銅錢便撮上一帖藥,又不多幾樣藥味。也有說來病症是一樣的,倒與他各樣的藥;也有說來病症是各樣的,倒與他一樣藥。但見拿藥去吃的,無有不效。眾皆茫然,莫測其故,隻得覓個空間,小心請教。李清道:“你等疑我不曾看脈,就要下藥,不知醫道中,本以望聞問切目為神聖工巧,可見看脈是醫家第四等,不是上等。況小兒科與大方脈不同,他氣血未全,有何脈息可以看得?總之,醫者,意也。無過要心下明,指下明,把一個意思揣摩將去。怎麼靠得死方子,就好療病?你等但看我的下藥,便當想我所以下藥的意思。那《大觀本草》這部書,卻不出在我山東的,你等熟讀《本草》,先知了藥性,才好用藥。上者要看本年是甚司天,就與他分個溫涼;二者看害病的是那地方人,或近山或近水,就與他分個燥濕;三者看是甚等樣人家,富貴的人,多分柔脆,貧賤的人,多分堅強,就與他分個消補:細細的問了症候,該用何等藥味,然後出些巧思,按著君臣佐使,加減成方,自然藥與病合,病隨藥去。所以古人將用藥比之用兵,全在用得藥當,不在藥多。趙恬徒讀父書,終致敗滅,此其鑒也!”眾等皆拜謝教而退。豈知李清身邊,自有薄薄的一本仙書,怎肯輕易泄漏?正是:小兒有命終須救,老子無書把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