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方磚地上落滿咕咕咕的和平鴣的廣場,穿過花影扶疏,林蔭夾道,闃無人跡的長長的石子路,我們仿佛在向西伯利亞的曆史走去。俄羅斯人沿著哥薩克和獵人們踏出的足跡,來到西伯利亞廣袤而富饒的土地上建起了第一批古城堡、石頭教堂。走在曆史的前麵和後頭的,是不絕於耳的鐐銬聲;在通向流放地和苦役地的漫漫泥路上,走著俄羅斯傑出的啟蒙者亞·拉吉舍夫,作家菲·陀思妥耶夫斯基、尼·車爾尼雪夫斯基,直到那個曆史時代結束的掘墓人……
我們在安加爾城參觀古羅九果夫鍾表博物館。在那幾百件鍾表藏品上,不僅凝結著鍾表——這一時間的具象的尺度的產生、發展的曆史,而且也凝結著西伯利亞乃至整個俄羅斯的曆史。古羅九果夫是位本地工程師,他窮畢生心血、精力和錢財收藏鍾表,生前他把價值連城——有的是無價可估的珍貴藏品,全部獻給了國家,開辟為博物館。
博物館一棟平平常常古老淡雅的三層樓房,門樓旁的牆壁上嵌著一塊銅牌,上麵刻著“古羅九果夫”永垂不朽的名字。三間大展廳,四五個女工作人員。有坐在門邊簽名簿旁早到了退休年齡的老太太,也有二十多歲的講解員姑娘,還有照看貴重展品的濃妝重彩的中年女人。仿佛她們也是—部人生的女人的曆史,不過人類的、鍾表的曆史總是從蒙昧,醜陋走向文明,美好;而人生的、女人的曆史恰恰相反,倒過來走!
在第一個展廳裏,陳列著原始簡陋的太陽鍾、水鍾、沙鍾、燃香鍾、蠟鍾……所謂太陽鍾,就是中國古代的日晷;水鍾、沙鍾,跟中國皇宮裏的銅壺滴漏如出一轍。用燃香,燃蠟來度量無影無蹤悄悄流逝的時間,東西方人類在這一點上的想象力似乎都大同小異。
秦始皇為了消滅曆史,抹去時間在人們心靈中留下的記憶,發明了“焚書坑儒”;而後來居上的沙皇,還在用太陽鍾、水鍾、沙鍾記時的時代,就發明了“苦役”,“流放’。曆史記載著首批流放犯中一個流放犯人的情況:臨發配到西伯利亞之前“他”被割去舌頭,還挨了十二鞭子。“他”不是教會分離派教徒,也不是農民起義的首領,而是烏格裏奇城的一口警鍾!
1591年沙皇伊凡雷帝的兒子,俄國王位的繼承人季米特裏王子被殺的那天,這口鍾被敲響,烏格裏奇的市民聽到鍾聲後聚集攏來,將凶手扔進一條臭水溝。掌權者編造出另一種說法:王子在癲癇病發作時自己撞在刀子上死的。許鄉曾對他表示同情的人被處死,數千人蓖放西伯刊亞。這口鍾如同一個同案犯,被拖曳到西伯利亞,受盡淒風苦雨的摧殘剝蝕。100年後這口鍾才獲“平反”,迎回故鄉的城市,而隨它前來的人卻永遠埋葬在西伯利亞的土地上了。
l7世紀是鍾表發展史上一個劃時代時期。這裏陳列著l7世紀初英國最早出現的機械鍾。雖然鍾體高大,粗蠻,有的鍾架、鍾座有一人多高,但總算能用恒定的鍾擺,機械齒輪的傳遞,和彈簧的驅動力來自動記錄較為準確的時間了。
l 7世紀,還是俄羅斯的哥薩克首領葉爾馬克,征服鄂畢河流域的西伯利亞汗國,俄羅斯的首批探索者已經在欣賞貝加爾湖美麗旖旎的風光的時候了!於是俄羅斯有了自己設計精巧,製作美麗的音樂鍾、布穀鳥鍾、自鳴報時鍾……那布穀鳥鍾腦門上栩栩如生的金屬鏤刻雕琢的布穀鳥,小眼珠能骨碌碌地轉動,仿佛它在張望陌生的世界。而鍾點一到,它放開歌喉,象真的布穀鳥發出甜潤婉轉的鳴聲,同鐺鐺鐺的報時聲相應和。
第二個展廳將我們帶入俄國沙皇野心勃勃開疆擴土,世界各國飛躍發展的18、19世紀。那裏幾乎陳列著世界各國的豪華壁鍾、掛鍾、座鍾、雕塑鍾,微型鍾。同時還陳列著俄羅斯最早的航海鍾,便於海員攜帶的小鬧鍾、船形鍾、舵輪鍾、火車頭鍾……
那些鍾不知記錄過多少驚濤駭浪和如歌如泣的歲月。也許齒輪磨溶了,鍾擺停滯了,鍾槌不鳴了,但是褪色的鍾臉上,無疑還凝固著那段曆史,訴說著那些日月。俄羅斯人將馬隊換成船隊,駛出白令海峽,漂行在太平洋遼闊的海域上。
18世紀40年代,俄羅斯人第一次踏上北美洲的新大陸,比哥倫布晚三個半世紀。以後有80多支船隊到過北美,他們在那裏管轄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島及毗鄰的島嶼,甚至還統治過加裏福尼亞某些居民點。
當時的東西伯利亞和夏威夷總督設在伊爾庫茨克,躊躇滿誌的沙皇將萬裏之遙的俄國新大陸,命名為伊爾庫茨克省美洲縣。俄國人的這塊美洲領地,直到1867年,它以720萬美元的價碼,賣給了勃勃興起的美利堅合眾國。
一座由19世紀工匠什羅尼左夫,全部采用西伯利亞紅榧木做成的“木頭鍾”,從齒輪、鍾擺、鍾麵到指針、鍾架,無一不是采用木頭。古樸淡雅,返樸歸真,一反18世紀以來俄國宮廷的豪華奢侈之風,這是否是對那段浮而不實的開疆拓土的曆史的反思呢?與最終被拍賣的“美洲縣”新大陸不同,俄羅斯人在西伯利亞紮下了根。在許多河流的兩岸,他們建起了一座又一座木頭城堡。
西伯利亞無邊的原始森林,成了俄羅斯人至今取之不盡的財富。“木頭鍾”是那個世紀最真實的寫照。此後又出現了凝結著新工藝新技術的琺琅鍾、陶瓷鍾、玻璃鍾。在一維妙維肖的少女彩瓷雕塑鍾上,真正的鍾僅隻是拿在少女手心裏大如蛋黃的小不點,而整個少女隻能算作鍾座、鍾架。我疑心那不能叫鍾而隻能叫手表了,可惜它又不是戴在少女的腕上。
展廳最後向我們展示的,是20世紀以來各國鍾表工藝的最新成果。有工業用鍾、地質鍾、礦工鍾、宇宙鍾。其中一架奧地利微型鍾,大如蠶豆,製作工藝的精細複雜,足可與女式瑞士手表媲美。這裏還陳列著世界各國生產的手表,或名人們戴過的手表。當然還有質料各不相同的金表、銀表、鑽石表、寶石懷表,價錢最便宜的電子表。金發碧眼的女講解員:特地指著玻璃陳列櫃中一個看似普普通通的金屬表,鄭重其事地向我們說:
“這是一隻宇宙表,它曾戴在一位宇航員的手腕上,跟主人一直遨遊太空。後來這位宇航員來參觀我們的鍾表博物館,從他的手上摘下來贈給了這裏——”
“是加加林?”我們問。
“涅涅涅(不不不),是尤裏金!”
兩個多世紀前,著名學者羅蒙諾索夫曾說過:“俄國的強盛將有賴於西伯利亞。”列寧則提出了一個更簡單明了的公式:蘇維埃十電氣化等於共產主義。20世紀的鍾表,紀錄了這樣一些曆史事實:30年代中期,在亞曆山大羅夫院士的主持下,在安加拉河和葉尼塞河上設計了40座大型水力發電站,每年可發電1600億千瓦,等於在西伯利亞上空升起幾十個“電太陽”。這就是著名的“銀河係A—E”規劃。
當時高爾基曾寫道:“西伯利亞神話般的畫卷以其驚人的宏偉氣勢展現出來,這幅畫卷是由安加拉河那已經被人們的勞動和智慧馴服了的自然力量創造的……”
高爾基並示未看到“銀河係A——E”的實現,直到50——70年代,在安加拉河上才陸續建成5個梯級電站,總裝機容量達2700萬千瓦。電力帶動了西伯利亞石泊、交通、鋼鐵、有包金屬冶煉的發展。但是,列寧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