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衣輕輕落座,竟是滿臉的疲憊,“小七,這種生活,朕不知還可以堅持多久,這個皇位,坐得膽戰心驚,就連三哥也……七啊,朕當真做得不好麼!朕自認沒有先帝的文治武功,但自登基以來卻從沒有什麼大的過失,天朝在朕的統治之下還是國泰民安、豐衣足食,這難道不夠麼?”
音尚重重喘息,“皇上……本不是追名逐利之人,為何……如此看重皇位……臣弟……所認識的四哥……永遠是淡泊名利的平和之人,那個人……並不在這裏……”
書衣顯然有些吃驚音尚就這麼直直地說了出來,那個平和的四皇子……這是多久之前的夢了?平和?很久都不曾知道那是什麼了,不過是活在小七心中的記憶罷了。要如何告訴小七,他走之後,這個皇宮的物是人非,這是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了……
“小七,朕講個故事給你聽,這是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你可以閉上眼睛慢慢聽,隻是朕是在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你看啊,血淋淋的,朕多久沒有這麼坦誠了,不記得啦……
自從你‘夭折’之後,先帝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政事之上,日理萬機,無暇理會其他的事,當真是傷心之至,自己最疼愛小皇子、天朝未來的接班人就這樣‘夭折’。母後則是搬進了處心宮,潛心禮佛,未曾踏出宮門半步,也常常叫嬤嬤來關心朕和安親王,隻是母後的心死了,她的關心對深處深宮的年輕皇子根本沒有什麼作用。
相對於父皇母後的疼痛,各宮各院的妃嬪們反而開始熱絡起來,積極聯係宮外的勢力,試圖爭取太子之位,那些沒有子嗣的妃嬪也開始積極買通宦官希望得到先帝臨幸,好有機會母憑子貴。
而朕,生母還被關在冷宮,舅舅家被貶邊關,皇兄又不長進,要在這個深宮中求生存,談何容易。就連普通人家的孩子似乎都比朕要好過些。無權無勢,孤立無援,唯一的依靠三哥卻每每惹事生非,我們在宮中的處境更加艱難。太監宮女見了朕都沒有宮規,這個四皇子,誰願意花心思巴結?
我們被遺忘在了角落,和七皇子一起消失的還有三皇子和四皇子。朕可以不在意,三哥也可以活得自在,隻是……不能活下去的話,這些都還有意義麼?
朕記得你走後的第一個春節,父皇下令不準開辦筵席,偌大的皇宮淒清冷寂,了無生趣,母後隻是命嬤嬤送來了新衣和年貨。突然,老二帶著一幫小太監闖進了宏約宮,把嬤嬤剛送來的物品全都弄壞了,新衣也被扯成了布片,趾高氣昂地走了,記得他最後一句話是,‘母妃說了,我一定能當上皇帝,做皇帝的有什麼不能的!等我做了皇帝,把你們統統當馬來騎,哈哈……’
是啊,做了皇帝就什麼都不怕了,朕那時才多大?十多歲的光景吧,在淒冷的宮中抱著破衣呆呆坐了一個晚上,那天晚上三哥沒有回來,朕也希望他不要回來,因為,朕的眼裏淌出了血,怵目驚心,平和孤然?嗬嗬,那些都比不上活下去重要,朕發誓一定要在宮中活下去,一定!
小七,你可以想象一個人一旦想要求生的話,他的意誌力會有多麼強大麼?你一定想象不到。
朕知道,要是想要活下去必定要有個人可以先保護自己到強大起來之前,而那個人,朕本不想打擾她的清心,朕對母後一直都是愧疚的,明知道那時的她多麼辛苦。
大年初一,朕就穿著那件破爛不堪的‘新衣’去到了處心宮給母後請安,天寒地凍,朕就著了這麼一件衣服在大雪中走了半個時辰,那是朕經曆的最寒冷的冬天,至今常常夢到那一片白茫茫。當朕終於走到處心宮門外的時候,嬤嬤嚇了一跳,急忙把朕帶進宮中,宮中的火爐溫暖著宮殿如春,地獄和天宮的區別莫過於此罷。
這是母後搬進處心宮後朕第一次見到她,原本就飄然如仙的母後更加不食人間,隻有溫婉的眼中透出心疼,對朕的心疼麼?多久了,沒有人關心過朕。朕終於穿到了新衣,雖然有些小,也許是做給小七的衣服罷,但是很溫暖,溫暖地讓朕恍惚昨夜的痛苦都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