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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盡染層林,一聲聲沉悶的春雷時斷時續地在遠山鎮上空響起。

江浩剛閱完文件正要起身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這寂靜沉悶的鎮委大院內,聲音格外刺耳,他一隻手關好門,一隻手接聽著電話,在辦公樓的走廊裏來回踱著。

“什麼?出了什麼事,好……我馬上趕來。”當泊水村支部書記馬明急促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時,本來還十分放鬆的江浩全身的弦又被繃緊了,剛出門時,他正要找司機黃鬆的小車。這時,機關裏的小車正從院外駛了進來,鎮委書記王遠明從車上下來了,江浩頓時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些,剛才還提在嗓子眼裏的心這時候也放了下去。江浩迎了上去,把馬明反映的緊急情況鄭重其事地向王書記彙報了一下。王遠明簡單地聽後,輕描淡寫地向江浩作了些叮囑,讓他去處理此事,江浩馬上坐上機關裏由司機黃鬆一直開著的普通型桑塔納,向泊水村駛去。

剛坐上車時,江浩心裏沒有譜,腦海中總在揣摩著馬明的話,電話裏馬明驚慌失措的聲音一下子使江浩陷入一種茫然無緒之中。小車正要駛出院門時,副鎮長常柏正夾著一堆文件從外麵回來,江浩看見常柏,急驟的心一下子又平穩下來,這常柏向來辦事有條不紊,在群眾中很有些口碑。去年任鎮政府辦公室主任,是江浩親自到市委組織部去了幾次,極力推薦他任副鎮長,上個月紅頭文件剛剛公布,江浩在黨委會上力薦他分管農業,不僅因為他工作經驗豐富,更由於他是江北農學院農學係的本科高材生。

江浩連忙要黃鬆停車,輕輕搖開車窗,探出頭招呼常柏上車。看見常柏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江浩隻得解釋說是泊水村出了大問題,說不定是“三農”問題。常柏急忙跨進了小車,小車一路向泊水村駛去。

晚霞的餘光斜映在車窗門上,如魚鱗般的晚霞遍布滿天,小車高速急駛在去泊水村顛簸的小路上,揚起一陣陣的風塵。

泊水村位於遠山鎮的南麵,其經濟狀況較好,泊水村黨支部年年都被評為先進支部。對於這泊水村,江浩對它是再熟悉不過了。江浩的腦海中不時響起馬明急驟的聲音,心裏在暗暗祈禱,可別是死人的事,因為農民負擔問題,該鎮也曾經差點鬧出命案,可那該死的馬明什麼也沒說,隻是要他趕緊過來,越快越好,還再三叮囑是件重要的事。江浩習慣性地抽出煙來正要點上,又伸手在兜裏摸了摸打火機,卻什麼也沒摸著,他這才想起由於出門時匆忙,打火機忘在辦公桌上了。那是他妻子鍾小閭去年在美國學習交流三個月後特意帶回來的,江浩一直把它帶在身上。這時,常柏伸出打著火的火機湊過來,使正在思考著的江浩的思緒轉了回來。

江浩又抽出一支煙遞給常柏,常柏自己也點燃了,兩人開始埋頭狠抽,車內嫋嫋的煙霧開始升騰彌漫開來。

常柏的煙齡不長,也就是去年開始抽上的,說起這抽煙的來曆,一半與他自己當時所處的特定環境有關,一半還是這江鎮長給感染上的。

前年、去年春城市連續兩年遭遇洪水之災,特別是去年的洪水是春城巿有史以來最迅猛、水位最高的一次。去年夏天,還是辦公室主任的常柏與江鎮長日夜堅守在位於遠山鎮界內的長江大堤之上,無數個生命攸關的關頭、無數個不眠之夜、無數個驚心動魄的時刻,使常柏如今想來都不寒而栗。

那是一個天氣異常悶熱的午後,天空烈日高照,一股夾著複雜難聞氣味的江風從對岸吹過來,吹打在他光光的曬得黝黑的粗膀子之上,卻沒有絲毫的涼意,他與江鎮長正駐足在這2公裏長的長江大堤之上,偌大的生死牌樹立在大堤旁,使人眯著眼睛卻難以擋住從牌子上反射過來的陽光,作為第一責任人的江浩,名字被人用紅字寫在牌子上。沿堤防汛的工棚一排排,民工們正在有序地在各自負責的堤段排査險情,他正陪著江鎮長在堤上來回巡査險情,兩眼正被毒日刺得有些發暈,已經三天三夜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的他心裏正想著回去後如何好好地睡個安穩覺,思想隨之開始鬆懈起來了。突然隻聽見一個民工驚呼起來:“快來看啦,江堤下陷了……”隨後有幾個民工開始呼應。“下陷了……”,他與江鎮長隨著聲音望去,隻見前方一段近500米長的江堤臨水的那半麵正齊刷刷地向下陷去,這速度很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他們立即與巿委防汛指揮總部聯係,五分鍾後,來增援的部隊共有1千人左右,加上各地民工1千餘人,經過水利專家臨時“會診”,采用“填土法”,緊急調來五輛舊卡車作為填充料填進塌陷的江堤下,由江浩任隊長,組織這2千多人經過六個多鍾頭的搶險填土,直到暮色四合、星光閃爍時才堵住這個突然下陷的缺口。

處理完一些善後事情後,時間已經是夜晚九點多鍾了,一切又都走入了正軌,饑腸轆轆的他與江鎮長簡單地泡了兩袋方便麵臨時充饑後,不敢掉以輕心,又開始分段巡査了。

每一個這樣的夜晚,無窮無盡的倦意不時襲擊著他困擾著他,在江鎮長的感染下,他偷偷地吸了幾次煙。當時隻覺得提神解乏,哪知防汛結束之後,這煙卻再怎麼也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