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國的文藝界的現狀——為美國《新群眾》作(2 / 2)

官僚的書店沒有人來,刊物沒有人看,救濟的方法,是去強迫早經有名,而並不分明左傾的作者來做文章,幫助他們的刊物的流布。那結果,是隻有一兩個胡塗的中計,多數卻至今未曾動筆,有一個竟嚇得躲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現在他們裏麵的最寶貴的文藝家,是當左翼文藝運動開始,未受迫害,為革命的青年所擁護的時候,自稱左翼,而現在爬到他們的刀下,轉頭來害左翼作家的幾個人。為什麼被他們所寶貴的呢?因為他曾經是左翼,所以他們的有幾種刊物,那麵子還有一部分是通紅的,但將其中的農工的圖,換上了畢亞茲萊(Aubrey Beardsley)的個個好像病人的圖畫了。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那些讀者們,凡是一向愛讀舊式的強盜小說的和新式的肉欲小說的,倒並不覺得不便。然而較進步的青年,就覺得無書可讀,他們不得已,隻得看看空話很多,內容極少——這樣的才不至於被禁止——的書,姑且安慰饑渴,因為他們知道,與其去買官辦的催吐的毒劑,還不如喝喝空杯,至少,是不至於受害。但一大部分革命的青年,卻無論如何,仍在非常熱烈地要求,擁護,發展左翼文藝。

所以,除官辦及其走狗辦的刊物之外,別的書店的期刊,還是不能不設種種方法,加入幾篇比較的急進的作品去,他們也知道專賣空杯,這生意決難久長。左翼文藝有革命的讀者大眾支持,“將來”正屬於這一麵。

這樣子,左翼文藝仍在滋長。但自然是好像壓於大石之下的萌芽一樣,在曲折地滋長。

所可惜的,是左翼作家之中,還沒有農工出身的作家。一者,因為農工曆來隻被迫壓,榨取,沒有略受教育的機會;二者,因為中國的象形——現在是早已變得連形也不像了——的方塊字,使農工雖是讀書十年,也還不能任意寫出自己的意見。這事情很使拿刀的“文藝家”喜歡。他們以為受教育能到會寫文章,至少一定是小資產階級,小資產者應該抱住自己的小資產,現在卻反而傾向無產者,那一定是“虛偽”。惟有反對無產階級文藝的小資產階級的作家倒是出於“真”心的。“真”比“偽”好,所以他們的對於左翼作家的誣蔑,壓迫,囚禁和殺戮,便是更好的文藝。

但是,這用刀的“更好的文藝”,卻在事實上,證明了左翼作家們正和一樣在被壓迫被殺戮的無產者負著同一的運命,惟有左翼文藝現在在和無產者一同受難(Passion),將來當然也將和無產者一同起來。單單的殺人究竟不是文藝,他們也因此自己宣告了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