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小姐,老爺說馬車已經備好了,等小姐梳洗打扮好了就出發。”

平兒叫我的時候,我正在小軒窗下閑閑地梳發。

玳瑁梳由發根梳到發梢,沒有一絲阻礙,似在黑綢上滑行。

長發五尺嗬,寧朝的綺書郡主,民間又稱纖絲郡主,就是因著這無人能及的五尺長發。寧朝的女子及笄後束發,卻鮮有超過三尺的,而我,未曾及笄時發已五尺,母親總是喜歡望著我這一頭長發,眼神似喜似憂,似有很多話想說給我,卻不曾說起什麼。隻是轉身過後,我總能聞到那一聲歎息。

皇帝之女尊為公主,王爺之女尊郡主。寧朝有韶華長公主,為當今皇帝之妹,又有慧敏郡主,為節南王爺之女。此外,無皇室女。然太後偏愛妘家女,又妘相三女聰慧而通詩書,懿旨破例封妘相三女妘宅為綺書郡主,常伴太後左右。

不知是福是禍。

母親溫婉美麗,和父親的感情也甚好。父親為了母親不曾再娶,連侍妾都不曾有。天下人皆言寧朝左相妘靖堂夫婦伉儷情深,妘相儒雅謙和,多少名門閨秀芳心暗許,可是父親待母親二十年如一日,徒留芳心碎了一地。天下女子皆羨煞了杜家小姐。母親閨名杜迎雙。

喚平兒進來幫我綰發,看向鏡中。鏡中人長發及腰,烏黑亮澤,皮膚白嫩,麵容清秀而明麗,有些瘦削,更顯得眉如黛畫、眸如墨玉。鏡中人的眼神沉靜聰慧、若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竟帶了一絲狡黠。一陣暖風吹過,風至發起,頓時全身都充滿了一種飛揚靈動之意。換上長裙,腰間係上腰帶,身材顯得愈發細挑。平兒多年來跟在我身邊,已熟知我的好惡。摒棄繁雜的樣式,簡單一挽,長發垂膝。

發雖長,我卻從未梳過繁複的發髻。每次平兒受母親命來勸我束發,結局總是她拗不過我,簡單一挽了事。

我隻有一次綰發。

他似是不經意一說,我卻牢牢記在心間。

他說,妘兒綰流雲髻最是合適,我替你綰起來瞧瞧。

那時我乖乖坐了下來,未說一句話,看著鏡中他的手在我頭頂反複,替我綰起流雲髻。看著看著我竟覺得委屈。他這麼會綰發,那他這雙手,不知替多少女子綰過?

他似是不知,溫笑著綰完。看,好看嗎?

我看向鏡中,險些不認識我自己。流雲髻,不似那些發髻,頭發全盤於發頂,它行雲流水般的,不是刻意卻恰到好處,長發垂於身後,真的是清麗脫俗。

我卻一點開心不起來。

他繼續說道,記得小時候,母親隻綰流雲髻,天天看天天看,今日第一次綰竟學了八分像。

心中的陰霾似是一掃而光,我真的能因他一句話就失落,又因他一句話歡喜。

我開心的說真好看,我一輩子要綰流雲髻。

他說好啊,妘兒喜歡,我天天給你綰。

那是我天真的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若他為我綰一輩子的發該多好!

…………

長時間以來,我想忘記,卻總能在看到一頭長發時不受控製地想起他。那以後,我再也沒綰過發。

“小姐,燕窩粥好了,小姐趁熱喝了吧!”平兒把燕窩粥擺在我麵前。我執勺喝來。三個月了,天天不斷補血補氣的膳食。自從三月前中毒後昏迷了近兩個月,醒來後我的身體便虛弱得很。調養了一月,如今是好多了,隻是偶爾心悸。

說起來怪得很,中毒前後的事情我是一點也記不得了。隻是知道那日是我的生辰,太後宮中擺宴,一向不進宮的二姐妘嵐都去了。宴會行至一半,我覺得頭腦一陣眩暈,心口似被揪住的疼,接著便一片混沌,隱約中似魂離體,人影幢幢,光影交錯,卻有人不斷喚我回來。很漫長的時間,我終於睜開了眼。平兒告訴我我已經昏迷了三個月了。

三個月的時間裏,我雖然混沌,卻反反複複做相同的夢。相同的四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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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人影幢幢,光影交錯,我想睜眼看看周圍發生了什麼,卻無力掙紮。許久,我睜開了眼。

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環境。雕花木床,刺繡被麵,芙蓉香帳,香霧從香爐中嫋嫋升起,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沒有人氣。我動了動,起身坐起來下了床,推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