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若華拎著一個漿糊桶,在街邊一路走一路張貼尋人啟事。
無論她和邱英傑再怎麼自我安慰、自我欺騙,事實已經不容置疑地擺在麵前:月亮已經失蹤五天了。這五天,他們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渾渾噩噩,晨昏不分,日夜顛倒。邱英傑查遍了全市所有派出所,沒得到月亮的任何消息,邱英傑不得不親自將自己的兒子列入了失蹤人口名單。與此同時,他們卻順利地找到了棟棟的爸爸趙誌宏。
棟棟回家了。月亮卻不知所蹤。
邱英傑把棟棟帶走的時候,於若華刻意避了出去。她也沒問邱英傑,棟棟和爸爸的重逢是一幅什麼樣的畫麵。於若華知道,她不應該將月亮的消失與棟棟的回家去作對比,然而這對她來說,實在太難了。隻要看見棟棟,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月亮。他們並排睡在月亮的小床上,一起聽於若華講故事,月亮睡著了還拉著棟棟的手,以為棟棟真是他的弟弟……每次想到這裏,於若華就會被那種巨大的思念壓迫得無法呼吸。她甚至暗暗希望,要是棟棟從未在她生活中出現該多好!那樣的話,也許月亮就不會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吧?
可希望似乎隻是用來折磨人的。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大。就像於若華貼出去的那些尋人啟事一樣,於若華記不清自己貼了多少張,每一張就是一個希望,而幾天過去,這些希望都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但於若華仍然繼續複印了一撂又一撂的尋人啟事,繼續拎著她的漿糊桶,在所有她經過的大街小巷執著地張貼。有一次她剛貼完一張,一轉臉,看見不遠處一個城管正把她剛貼上的尋人啟事往下揭,於若華拎著漿糊桶就衝過去了。
“你幹什麼?”她氣憤地質問對方。
城管被她嚇了一跳,接著倒笑了,“嗬,你問我幹什麼?我還沒問你幹什麼!城市嚴禁亂貼牛皮癬,懂不懂?”話鋒一轉,變得聲色俱厲,“不許再貼了,再貼就罰款!”
“我兒子丟了,我得找兒子。”
“我管你兒子丟不丟,反正你再貼牛皮癬,我就罰你款!”
城管冷漠地說完,轉身走了。於若華呆呆地拎著漿糊桶站在那兒,心裏一陣一陣發緊,她隻想找回自己的兒子,這樣合情合理的願望怎麼就變成了別人眼裏的牛皮癬?於若華欲哭無淚,在那裏站了很久,風把排刷上的漿糊都吹幹了,她卻始終隻想著月亮。滿腦子都是月亮的笑、月亮的調皮、月亮嘴裏呼出來的熱哄哄帶著奶香的氣息……
於若華默默地從袋子裏拿出一張新的尋人啟事,重新貼在剛才被撕下的地方。忽然一隻手從身後冒出來,奪下她手中刷漿糊的排刷。
“若華!”
於若華回頭看看,卻是陳莉。她一點兒都不知道陳莉是什麼時候來的。
“真巧,你怎麼這兒?”於若華問。
“跟了你一路了。”陳莉回答。
於若華不知說什麼,隻是笑笑。那笑容空洞洞的,令人心酸。
陳莉說:“給報社打電話的那幾個,我和邱英傑去看了,都不是。”
他們在報上登了尋人啟事,報社接到幾個線索,說看到他們所描述的孩子。邱英傑不敢讓於若華去認,怕她承受不了那些失望,於是陳莉陪他去了。
於若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沒說話。
陳莉接著說:“邱英傑先去醫院看他媽了,讓我來找你。他說……”說了一半停下,看了看於若華手中的漿糊桶,歎了口氣,“現在看來,光在這附近貼尋人啟事可能沒什麼用了,讓你別貼了,先回家,咱們一起再想想辦法,看怎麼找月亮。”
於若華低頭看著手裏的漿糊桶和一袋子尋人啟事,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陳莉,要是找不著月亮,我……我們……都沒法活了……”
陳莉什麼也沒說,抱住了於若華。於若華把臉埋在她肩上,哭了起來。
晚上三個人聚在一起,原本說好要商量一下怎麼找月亮。陳莉知道邱英傑於若華一天都沒吃什麼,自己去廚房給他們下了兩碗麵條。麵條放在餐桌上都泡爛了,他們也不動筷子。
陳莉沒辦法,端起麵條去廚房,準備回鍋熱一熱,於若華卻說不餓。陳莉忍耐了一會兒,忽然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