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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英傑也想起來了:“是啊,那地方窮。”

於若華幽幽地說:“當時我還想,月亮不會真的在這種地方吧?要真是那樣,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邱英傑心裏一酸,低頭看著那地圖,不知說什麼好。

“英傑,你說月亮現在到底會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於若華自言自語,似乎並不需要邱英傑回答,“是在什麼人家住著,還是在外麵流浪?就算真被人綁架了,或是拐賣了,他那麼可愛,也沒人舍得傷害他吧?”

邱英傑默默地看著於若華,於若華的眼睛亮亮的,並沒流淚,眼神裏反而飽含著一種神往。這副樣子,令邱英傑心裏更有一種刀割般的銳痛。他想安慰於若華,一時卻想不出恰當的方式,這時候父親忽然來了。

邱英傑有好一陣子沒見到父親了。自從母親去世,父親拒絕再見他。即使他硬著頭皮去父親家,父親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實在有事要說,也是通過於若華中轉。邱英傑立刻有些緊張,擔心父親又遇到了什麼緊急的事情才來的。

好在並不是又出了狀況。父親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把包丟了,包裏沒多少錢,但有兩張月亮的照片,是父親最喜歡的,所以他特地過來,想從這裏再挑兩張照片帶走。邱英傑鬆了口氣,急忙翻出月亮的相簿任憑父親挑,父親挑了兩張後,又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多挑幾張,邱英傑差點兒沒哭出來,硬是把眼淚咽回去了。

“爸,您想要多少要多少。全拿去也行,我們還可以再洗。”

邱英傑說這話時,根本不敢看父親的臉。他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行為,去洗刷自己帶給父親的痛苦和打擊。他完全理解父親對他的恨,甚至覺得,那恨就是再加十倍也不為過。這是他應得的。

於若華看出父子倆微妙的氣氛,忙打岔問父親是否吃過飯了,父親說吃過了,隨意地掃了一眼餐桌,看到桌上隻有兩碗清湯麵時,愣住了。

“你們就吃這個?”

於若華急忙掩飾:“這兩天我們腸胃都不好,特意吃清淡點兒,空一空。”

父親沒說話。他走到牆上那張標了無數紅色標誌的地圖前看了一會兒,又看看於若華剛才翻出來查看的厚厚的票據,臉上的皺紋都抖動起來。他幾次想張口說什麼,最後卻一個字也沒說,默默地離開了兒子家。不過第二天,邱英傑又見到了父親,這次父親特意來到邱英傑的單位來找他。

父親把邱英傑叫到派出所的院子裏,從懷裏掏出什麼塞到邱英傑手裏。邱英傑一看,是張存折,他本能地往外推,被父親的手牢牢按住了。

“你媽走了。”父親簡單有力地說,“這是她留給你們的。”

邱英傑還想推,父親變得嚴厲起來。

“你要是還想叫我爸,就給我拿著!”

邱英傑沒辦法了。父親的手還按在他的手上,那雙手又幹又瘦,上麵布滿了老年斑。邱英傑胸口堵得厲害,不敢看父親。而父親其實也沒看他,眼睛望著院子裏的天空。天空是湛藍的。

“那次……把你打疼了吧?”父親忽然說。

邱英傑使勁搖頭。

“我不該打你。其實我知道,你心裏的滋味不比我好受,我就是……”

“爸,我懂!我全懂!”邱英傑忍著眼淚說,“我從來沒怪過您。”

父親望著天空,深深地吸氣,然後轉過臉看著邱英傑,說:“月亮,還是得用心找!”

邱英傑使勁點頭。

“可有一條,”父親嚴肅地看著邱英傑,“找著月亮的時候,你倆都得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還有若華,誰也不許給我病著、餓著……聽見沒有?”邱英傑想插話,父親不容他插,搶著把話說完,“我知道為了贖月亮,你們借了人家錢。這些錢,該還帳的還帳,剩下的,給你們增加營養……特別是別委屈了人家若華!”

說完父親鬆開邱英傑的手,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

“那個錄音機的事兒,還沒查出來?”

邱英傑羞愧難當,卻隻能如實回答:“沒有,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父親背對著邱英傑,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把它收收好。別讓若華聽見,那刺激……她受不了!”

父親走了。回到辦公室後,邱英傑情不自禁從鎖著的抽屜裏拿出那個小錄音機,把那段錄音又聽了幾遍。每次按下播放鍵後,兒子的聲音就會清晰地進入他的大腦,撞擊著他的心髒。

“爸爸,你在哪兒?媽媽,我要媽媽……”

月亮一遍遍地哭叫,一次次重複地告訴邱英傑,什麼叫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