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想問你一件事。”他有些扭捏,小聲地說。
“什麼事?”
“毛毛在咱……在你家,要住到什麼時候?”
“她呀,要住好久呢。”於若華裝糊塗,“問這個幹嘛?噢,明白了,棟棟是不是怕毛毛住兩天就走,舍不得呀。”
棟棟急忙說:“才不是!”
“那到底為什麼呀?”
棟棟悶悶不樂地回答:“不為什麼。”
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婉轉地向於若華告狀。
“我早上起床,都是自己穿的衣服。她還讓你穿。”
“她比你小呀,等她到你這麼大,也會自己穿的!”
“她那麼饞,一頓吃好多肉!該把咱家吃窮了!等你們老了,家裏什麼都沒有了,怎麼辦?”
“沒關係,你以前不是說,等你長大了要掙錢給我們買禮物嗎?我看你也不用給我們買禮物,就給我們點兒錢好了,這樣我們老的時候,也不用擔心沒錢花了,行嗎?”
“行倒是行,可……可……”
棟棟“可”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悶悶地站了一會兒,氣鼓鼓地走出了廚房。
這場沒有銷煙的戰爭在棟棟的一意孤行下,繼續向前發展。
早飯後,邱英傑和於若華帶著棟棟和毛毛下樓。兩人商量好,由邱英傑開車先送棟棟去上幼兒園,再送毛毛到爺爺家。上車後,棟棟和毛毛坐在後排,一人占據一個車窗,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剛開始棟棟還算安生,可他很快就開始尋找新的心理製勝點了。
棟棟問前麵開車的邱英傑:“叔叔,她為什麼不上幼兒園?”
“她是誰?”邱英傑故意問。
“毛毛唄。”
“下次記得要說毛毛妹妹。妹妹年齡小,可以不上幼兒園。”
“不對!我上大班,她應該上中班!”他轉頭看著毛毛,氣勢洶洶地問,“你為什麼不上幼兒園?”
毛毛往角落裏縮了縮,轉臉看著車窗外,不說話。
邱英傑忍不住說:“棟棟,你這可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啊。”
“肯定是在幼兒園表現太差,被老師趕出來了。”棟棟自言自語似地,又不甘心地轉頭瞪著毛毛質問,“你是不是被老師趕出來了?”
毛毛像沒聽見棟棟的話,繼續看著車窗外。棟棟的尊嚴受到挑釁,生氣地伸手推了毛毛一把,毛毛的頭“咚”地一下撞在玻璃上。毛毛“哇”地哭了。棟棟獲得勝利,得意非凡,卻忘了“兔子急了會咬人”的道理。毛毛哭了兩聲,忽然像隻被逼急了的小野貓,猛地撲到棟棟身上,抓起棟棟的手就是一口。邱英傑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棟棟驚天動地的哭喊。
“叔叔,她咬我!她咬我……”
邱英傑一看情形不好,急忙找地方靠邊停車,以便對這場戰爭進行武力幹預。但在他停車之前,棟棟已經對毛毛展開了瘋狂的報複性反擊。可能是深刻體會到牙齒的厲害,棟棟也動用了這樣天然的武器,對毛毛的胳膊下了“毒口”。一時間,小小的車廂裏,“牙齒共口水一色,哭聲與尖叫齊飛”,如同引爆了一顆原子彈,熱鬧非凡。
當邱英傑終於停好車,強行扯開兩頭打紅了眼的小動物時,兩頭小動物都光榮地掛了彩。這場戰爭的演化速度如此之快,程度如此之激烈,遠遠超出了邱英傑的想象。其後果是,邱英傑不得不向棟棟的幼兒園以及自己的單位分頭請了假,帶兩個孩子到醫院處理傷口,然後再開車帶兩個孩子回家,親自當起了看守,寸步不離地看牢他們。
可想而知於若華對於此事的反應。晚上回到家,看到兩個小家夥的狼狽模樣,聽了邱英傑對那場激烈戰事的描述,於若華腸子都悔青了。
“棟棟一來就該跟他談談的,”於若華懊惱地說,“說到底,他就是怕咱們有了毛毛會冷落他。孩子有這種情感反應其實很正常,咱們太不把他的失落當回事兒了,還在一邊兒看笑話……”
邱英傑也很自責:“這事兒我有責任。棟棟再伶俐,畢竟是個單純的孩子,不像大人那麼虛偽,會掩飾內心的真實感情。可我老是拿大棒子壓他,不讓他表達,結果弄成了‘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回頭我得向他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的事兒先往後放放,”於若華說,“眼下得把棟棟的思想工作做通才行。這回趙誌宏出差日子長,兩個小家夥相處不是一天兩天,老這麼咬來咬去的咱們可吃不消。”
“思想工作是你的長項,你跟他談吧。”
“我談沒問題,關鍵怎麼談?”於若華不太有把握地說,“你說是不是得把毛毛的身世告訴棟棟?可我又有點兒擔心,要是棟棟知道毛毛有個那樣的家……會不會更瞧不起毛毛?”
邱英傑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搖頭說:“應該不會。棟棟現在對毛毛的敵意和家庭背景沒什麼關係。我倒覺得他要是知道了,很可能會同情毛毛,說不定還會反過來保護弱小……當然你談的時候還是得把握分寸,注意觀察孩子的反應,實在不行到時候再想別的辦法。”
兩人像對待國際大事一樣,鄭重其事地商量了半天,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會給哪個孩子帶來傷害。吃完一頓形勢極為緊張的晚飯,邱英傑和於若華按照商量好的方案分頭行動。於若華以散步為由帶棟棟下樓去談話,邱英傑剛帶著毛毛留在家裏看電視,重點是撫慰毛毛受傷的身心。
於若華和棟棟很晚才回來。邱英傑正在給毛毛洗腳,他悄悄觀察棟棟,發現棟棟有點兒像顆霜打過的茄子,蔫嘰嘰的。邱英傑拿不準於若華的思想工作效果如何,決定先放顆煙霧彈試探一下。
“回來啦?不早了,棟棟也準備洗洗睡吧。”邱英傑若無其事地說。
“今晚毛毛跟棟棟睡小床,阿姨和叔叔睡大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