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郊外一座普通的鄉村院落,隱隱約約能聽到遊魂似的呻吟。
是個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痛苦而絕望,白天、黑夜,沒完沒了。偶爾有人從院外經過,聽到這聲音,總是不由地汗毛直立,毛骨悚然。到了這樣冬天的夜晚,更令人有種說不出的膽寒。
“疼啊……疼……疼死我了……”
院子裏的狗突然叫起來。院子裏,朝南房間的門開了,一個農婦探頭聽,聽到有人在輕敲院門。
“誰啊?”
“開門,是我!”
農婦披著衣服縮頭縮腦地來開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喲,是你呀。怎麼這會兒來了?”
陳莉走進院子。
“看看我媽。她怎麼樣?”
“還不是那樣?從早到晚哼哼,慢點兒,我給你開燈!”
燈亮了。陳莉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扭曲。她轉臉望著最北麵的一個小屋,曾經用來養豬的地方。呻吟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我陪你進去?”
“不用。我自己去。”
說完,陳莉還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定定神,走進了小屋。
小屋裏沒有燈,借著院子裏的泄進來的一絲光線,可以看見一個幹瘦得如同木乃伊的老人蜷在一人寬的床上。
陳莉站在小屋門口,看著她的母親。母親時不時地喊疼,而身體的虛弱卻令那聲音隻能是一種呻吟。
“疼,疼啊……”
陳莉的影子被院子裏的光拉得很長,映到了母親床前,母親暫時停止了呻吟。
“誰?”
陳莉慢慢走到床邊。屋裏的氣味太難聞了,陳莉忍不住皺起眉頭。
“是我,媽。”
“啊?你……你又來……幹什麼?”
母親的聲音充滿驚恐。陳莉走到母親床前,俯身湊近她的臉,看著她。
“當然是來看你了。媽,最近身體怎麼樣,胃口好不好?”
母親哭起來:“疼啊,疼死我了……”
“疼是好事兒……”陳莉微笑著說,“疼,說明還活著。你說呢?”
“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你讓我死了吧!”
“那怎麼行?你不僅得活,還得活得長長久久的。放心,有我照顧你,最少還能再活二三十年呢。”
“你到底想怎麼樣?小莉,你就這麼恨媽媽?”
陳莉湊到母親耳邊,像在和母親親密地說著悄悄話。
“是呀,媽,我恨你。恨得要命。看著你痛苦,我就說不出的舒服。所以我得讓你活著,讓你一直活著,活得生不如死……這樣我就踏實了。”
“求求你,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陳莉笑了,直起腰,心情愉快地說:“那可太便宜你了。好了,我走了,慢慢享受你的痛苦吧。過幾天我再來看你,你可得好好活著等我來呀……”
說完,陳莉微笑著走出了小屋,將母親的哀嚎留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