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咖啡館的顏色如同懸崖的陰影,拒絕戶外的陽光進入。寂靜從女侍的腰際飄浮而去,在陡峭的“懸崖”裏沉浸和升起。覃商和黎姐、夏瀾安、門羅坐在一起,毫無表情地望著自己的“友人”。
他們身處的國度是意大利,這是它現在的名字,它過去的名字,叫羅馬帝國。
覃商傷勢未好就直接綁著夏瀾安,帶上黎姐飛到了這裏。
可是此刻門羅像一片樹葉似地突然掉在覃商麵前時,他竟有點驚慌。作為覃宗明曾經的手下,他與覃商過去是陌生的上下級,現在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了。門羅也沒再穿那件令人不安的黑色風衣。然而她卻站在了他麵前。
一隻大山雀在對麵的屋頂飛了起來,翅膀拍動的聲音來到了四人相對而坐的窗口。是接近傍晚的時候了,對麵的屋頂具有著老式的傾斜。落日的餘暉在灰暗的簷上漂浮,有香草迎風搖曳。大山雀就在那裏起飛,點點灰色飛向寧靜之藍。事實上,雀兒是在進行晚餐前的盤旋。它們從這個屋頂起飛,沿著屋頂的傾斜進行弧形的飛翔。然後又在另一個屋頂上降落,現在是晚餐前的散步。它們在屋頂的邊緣行走,神態自若。
一個記憶回來了,這個記憶六年前就纏繞門羅了,
門羅在講述自己親眼所見的六年前的事實時,可能一直沉溺在記憶的隱隱作痛裏。門羅的敘述是如此的平靜,平靜的讓三人沒有注意到敘述的存在,可是帶給他們的閱讀衝擊卻是如此強烈。盡管,他們三人相信這些強烈的衝擊也許將會在時間的長河裏逐漸風平浪靜,可在此後的歲月裏“回味”時,就會與講述者一起感受記憶的隱隱作痛。
現在,這個記憶通過門羅的話語,已經全部進入覃商,夏瀾安,和黎姐的耳朵,也將成為未來的他們對過去的記憶。
原來:在意大利的不知名勢力正是覃商的親生父親覃宗明。覃商在意大利參加的中國文化節隻是個幌子。為了撇除覃商和爺爺在中國的幹涉,譚宗明故意將兩人騙去意大利,自己則利用自己的新勢力與覃家聯合,將葉家釜底抽薪坐享漁翁之利。
我們的黎姐第一個明白過來了,她向門羅瞪圓了眼睛,蹦出一聲:“可惡。”
當父親從堅定不移的信仰,變成了背後最可怖的人物,覃商不知如何麵對自己。此時的覃商,十分清楚,心狠手辣的幕後黑手是他,害的自己受六年情苦的是他。覃商心目中最敬仰的形象碎裂了,與父親的美好記憶碎裂了,他不敢去想象自己覃宗明未來的相處,覃商盡量去回憶與父親最美好的時光。
覃商在追憶著以往的歲月,他居然如此多愁善感起來,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覃商看到一個男孩正離他遠去,背後是慈愛的父親。男孩每走幾步總要回頭朝他張望,男孩走在一條像繩子一樣的小路上。男孩絕非戀戀不舍,覃商也並不留戀。男孩讓他覺得陌生,但那張英俊的臉,那濃密的黑發卻讓他親切。因為男孩就是他,
那個完美無瑕的父親形象與視如其信仰的小男孩,要拋棄他了!
那是覃商以往的歲月,以往的歲月已經出門遠行,而今後的日子卻尚未行動。他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已經目送那清秀的男孩遠去,而不久他就將與他背道而去。此刻當那個男孩漸漸遠去時,他仿佛聽到自己的陌生的腳步走來。隻是還沒有敲醒自己。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明日早晨醒來時的情景,當他睜開眼睛時將看到透過窗簾的陽光,如果沒有陽光他將看到一片陰沉。或許還要聽到陰雨綿綿的聲響。覃商設想不是這樣,但願那個時候一切都沒有發生,隨後發出由衷的慶幸:謝天謝地!原來隻是一個夢。於是他就將聽到戶外各種各樣的聲音,那聲音如陽光一樣燦爛。鄰居的四隻鴿子那時正在樓頂優美地盤旋。然後他終於敢出現了,現身以後他站在了窗口。
這時他突然感到明天的此時會不安起來,那不安是因為他的設想在明日一定是虛無的,是因為他驀然產生了無依無靠的感覺。無依無靠,他找到了這個古羅馬大地的主題。
看到自己的假設居然如此真實,覃商驚愕不已,然後他的心裏開始苦澀起來。覃商希望這一切的發起者是他,而不是他心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