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單騎入孟津(1 / 2)

許縣城郊,日影西陲,萬籟俱寂,竟連一絲冬風也無。

荀諶手牽馬韁,對著身旁的陳衝笑道:“送到此地,已足見庭堅情意,就不必再相送了。更何況我相信不過半月,我們就會在酸棗再次相聚的。”

陳衝也不知道是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荀諶,畢竟在大庭廣眾之下頂撞長輩,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還讓平時相交並不多的荀諶看了全程。當時意氣上湧毫無知覺,可現在緩過神來卻又覺得十分的尷尬,自然而然,陳衝臉上的表情就向苦笑轉變過去。

“衝一時意氣,卻是讓友若看了笑話了。”

“庭堅,你這句話,明顯是告訴我,你我二人並未交心啊,我原本還為你肯在我麵前長論大誌,是以我為知交,可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聽了這話,陳衝的苦笑再也遮掩不住了,他歎道:“友若真乃名士也,衝及諸位家長在君前談及袁氏是非,友若身為袁使,居然毫不在意,談笑自如,從這點來說,我遠不如君。”

荀諶聽罷大笑,良久才指著陳衝繼續道:“庭堅啊,你這是敲打我啊,我即肯為袁君使者,自然不會在意那些話,你以為你家家長講得那些話很過分嗎?我來的路上,比陳公言辭犀利十倍的話語都聽過,豈會為一席話就置氣排擠?庭堅且放下心去,我這次回去稟報袁君後,定然將你置為上座,天下誰還不知你‘經世致用陳庭堅’的名號。”

陳衝見荀諶舉止灑脫,渾然不在意剛剛族內的冒犯,不由鬆了一口氣,現在荀諶就是潁川荀氏的代言人,就眼下而言,荀氏幾乎為潁川第一大族,能不和荀氏有芥蒂,哪怕一丁點的芥蒂,也最好沒有。

這時荀諶喟然歎氣,轉移話題道:“庭堅啊,你知道嗎?我現在有兩大遺憾。”

陳衝奇道:“願聞其詳。”

荀諶對陳衝正色道:“一是公達正於洛陽籌措大計,大計若成,則可重正乾坤,澄清宇內,庭堅所擔憂的蒼生大劫,便可在無聲間化於無形。”

“這是何等大計!不知公達如何籌劃?”

隻見荀諶似笑非笑,一雙眼睛打量著陳衝,仿佛先秦時身負玄機的望氣之士。

“公達說你必能猜中,庭堅但采無妨。”

陳衝似有所悟,對著荀諶笑道:“友若且讓我想上一想。”說罷開始來回踱步。荀攸是何等人物?在原本的曆史上,荀攸乃是曹操的謀主,為曹魏的軍事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前後共出奇策十二,神思鬼謀,英氣四溢。如遇兵災,荀攸一定是迎難而上,後世高洋有名言“斬斷亂麻,唯有快刀。”,荀公達就是這樣的“快刀”。

一念及此,靈光乍閃,陳衝恍然大悟,轉頭對荀諶道:“難道公達想要刺殺董卓?”

刺殺董卓,一旦成功,西涼軍團群龍無首,必不能抵擋關東十餘萬聯軍,如果朝堂中再有人進行二三周旋,說不定能夠讓西涼軍團拱手而降,原本一場大災禍就能以較為緩和的方式收場,如果陳衝是荀攸,陳衝也一定會采取同樣的計劃。

荀諶擊節讚道:“庭堅之思何其敏銳,我知此計必定瞞你不過,但未料到你竟能四步而知公達所計,君與公達,真可謂知己矣。”原來陳衝猜出荀攸計謀,隻不過來回踱了四步罷了。

陳衝卻無意理會這種調侃,他隻憂心荀攸在洛陽的處境。荀攸找到的問題點很好,但是問題在於荀氏早已舉族前往冀州投奔袁紹,旗幟鮮明地站在反董的立場上。荀攸身在洛陽,身份如此敏感,又是荀氏年輕一代有名的名士,定會被董卓重點監視,稍有不慎計劃便會泄露,從原本的曆史上看,董卓死於王允之手,荀攸的謀劃定然是失敗了的。

不過荀攸聰明絕頂,就算事不成功,也應該不至於召來殺身之禍,原曆史中荀攸能為曹操效力便是明證了。所以陳衝隻是略微憂慮了一會,就將其置於腦後,但還是建議荀諶道:“君家已與董卓決裂,公達行事必須慎之又慎才行。”

荀諶果然笑應道:“公達多智,乃三窟狡兔之智,庭堅毋須憂慮,比起這個,我另一個遺憾才更讓我牽掛。”

陳衝奇道:“不知何事,竟讓友若看重至此?”

荀諶歎道:“不能與小太丘同朝為臣矣。”

言罷,陳衝一愣,與荀諶對視良久,忽而兩人又哈哈大笑。笑罷,荀諶翻身上馬,對陳衝抱拳道:“庭堅,酸棗再聚。”隨即策馬揚鞭,在駿馬的嘶鳴聲中,在斜陽的淡影中最終隱匿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