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主恭使中書舍人盧辯,齎敕勞歡。歡使見新主元朗,辯抗辭不從。歡不能奪誌,遣令還洛。爾朱部將侯景,本與歡並起朔方,輾轉投入爾朱軍,至是仍奔鄴依歡。不略侯景,為下文伏案。還有雍州刺史賀拔嶽,聞天光失敗,亦生變誌,商諸征西將軍宇文泰。泰為征西將軍,見四十九回。泰勸嶽徑襲長安,並為嶽至泰州,誘約刺史侯莫陳悅,一同會師,直抵長安城下。長安留守爾朱顯壽見上。猝聞敵至,一些兒沒有防備,隻好棄城東走。泰等追至華陰,得將顯壽擒住,送與高歡。歡令嶽為關西大行台,泰為行台左丞,領府司馬。嗣是泰在嶽麾下,事無巨細,悉歸參讚。這且待後再表。
且說高歡奉主元朗,自鄴城出發,將向洛陽。行至邙山,又複變計,密與右仆射魏蘭根商議,謂新主元朗,究係疏族,不如仍奉戴元恭。蘭根道:“且使人入洛覘視,果可奉立,再決未遲。”歡即使蘭根往觀。及蘭根返報,主張廢恭。看官道是何因?原來魏主恭豐姿英挺,蘭根恐他將來難製,所以不欲奉戴。歡召集百官,問所宜立,太仆綦母稱恭賢明,宜主社稷。黃門侍郎崔作色道:“必欲推立賢明,當今莫若高王!廣陵本為逆胡所立,怎得尚稱天子?若從言,是我軍到此,也不得為義舉了!”好一隻高家狗。歡乃留朗居河陽,自率數千騎入洛都。
魏主恭出宮宣慰,由歡指示軍士露刃四逼,竟將魏主恭擁入崇訓寺中,把他錮住。自己仗劍入宮,擬往殺爾朱二後。
小子前曾敘過,魏主子攸,納爾朱榮女為後,魏主恭複納爾朱兆女為後,當時宮中有大爾朱後小爾朱後的稱呼。爾朱兆入洛時,嚐汙辱嬪禦妃主,隻因大爾朱後為從妹,當然不好侵犯,仍令安居,至廣陵王恭入嗣,大爾朱後尚留宮內,未曾徙出。既而兆女為後,與大爾朱後有姑侄誼,彼此素來熟識,更兼親上加親,格外和好,不願相離。偏偏高歡發難,把爾朱氏掃得精光,死的死,逃的逃,單剩姑母侄女,在宮彷徨,相對欷?。總敘數語,貫串前後。不料魏主恭又被劫去,累得這位小爾朱後越加驚駭,忙至大爾朱後宮寢中,泣敘悲懷,不勝淒惋。大爾朱後亦觸動愁腸,潸然淚下。
正在彼此嗚咽的時候,忽有宮人奔入道:“不好了!不好了!高王來了!”這語未畢,小爾朱後已嚇做一團,麵無人色。還是大爾朱後芳齡較長,究竟有些閱曆,反收了淚珠兒,端坐榻上。才經片刻,果見高歡仗劍進來。大爾朱後不待開口,便正色詰問道:“你莫非是賀六渾麼?我父一手提拔,使汝富貴,汝奈何恩將仇報,殺死我伯叔兄弟?今又來此,難道尚欲殺我姑侄不成!”歡見她柳眉聳翠,杏靨斂紅,秀麗中現出一種威厲氣象,不由得可畏可慕。旁顧小爾朱後,又是顫動嬌軀,別具一種可憐情狀。當下把一腔怒氣,化為烏有,惟對著大爾朱後道:“下官怎敢忘德!當與卿等共圖富貴。”不呼後而呼卿,意在言中。語畢,仍呼宮人等好生侍奉,不得違慢。隨即趨出,派兵保護宮禁,不得損及一草一木,違令處死。
當下與將佐議及廢立事宜,將佐等不發一言,歡獨說道:“孝文帝為一代賢君,怎可無後!現隻有汝南王悅,尚在江南,不如遣人迎還,使承大業。”將佐等唯唯如命,乃即派使南下迎悅。舍近就遠,究為何意,看官試閱下文。
斛斯椿私語賀拔勝道:“今天下事在爾我兩人,若不先製人,將為人製。現在高歡初至,正好趁勢下手,除絕後患。”勝勸阻道:“彼正立功當世,如欲加害,未免不祥。”椿尚未以為然。嗣與勝同宿數宵,勝再三諫止,椿乃不行。
那高歡借迎悅為名,樂得安居洛都,頤指氣使,享受一兩月的尊榮。就中有一段歡娛情事,也得稱願,真是心滿意足,任所欲為。天未厭亂,故淫人得以逞誌。原來歡本好色,前娶婁氏為妻,卻是聰明伶俐,才貌雙全,所以伉儷情深,事必與議,女子好時無十年,免不得華色漸衰,未饜歡欲。歡娶婁氏,見四十四回。歡又屢出從軍,做了一個曠夫,見有姿色婦女,當然垂涎。不過位置未高,尚是矜持禮法,沽譽釣名。到了戰敗爾朱,攻入鄴城,威望已經遠播,遂不顧名義,漸露驕淫。相州長史遊京之有女甚豔,為歡所聞,即欲納為妾媵,京之不允,歡令軍士入京之家,硬將京之女搶來,迫令侍寢。一介弱女,如何抗拒,隻得委身聽命,供他受用。京之活活氣死。
及歡自鄴入洛,本意是欲斬草除根,殺斃爾朱二後,嗣見二後容貌,統是可人,便將殺心變作淫心。每日著人問候,加意奉承,後來漸漸入彀,索性留宿宮中。大爾朱後原沒甚氣節,既做了肅宗詡的妃嬪,複改醮莊宗子攸,冊為皇後,此時何不可轉耦高歡?而且高歡見了大爾朱後,把平時雄糾糾的氣象,一請銷熔,口口聲聲,自稱下官,我我卿卿,誓不薄幸。大爾朱後隨遇而安,就甘心將玉骨冰肌贈與老奴。小爾朱後也是水性楊花,便跟了這位姑母娘娘,一淘兒追歡取樂。再經高歡是個偉男子,龍馬精神,一夕能禦數女,兼收並蓄,遊刃有餘,於是大小爾朱後,又俱做了高王爺的並頭蓮。爾朱氏真是出醜。高歡一箭雙雕,快樂可知。
光陰似箭,倏忽兼旬,汝南王悅已自江南至洛。歡又不願推立,說他素好男色,不禮妃妾,性情狂暴,及今未悛,不堪繼承大統,乃另求孝文嫡派,奉為魏主。
是時魏宗諸王,多半逃匿,獨孝文孫平陽王修,為廣平王懷第三子,匿居田舍,竟被訪著。歡使斛斯椿往見。椿知員外散騎侍郎王思政,為修所親,乃特邀與同行,見修行禮,說明來意。修不禁色變,問思政道:“得毋賣我否?”思政答了一個不字。修又問道:“可保得定麼?”思政又道:“變態百端,未見得一定可保哩!”確是真言。斛斯椿在旁,卻為歡表誠,謂無他意。修支吾不決,椿即返報高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