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酒話(1 / 1)

沒有酒的人生是蒼白乏味的。醉生夢死的人生則過猶不及。

這就是我對酒的理解。其實酒之利弊無庸我說,愛喝的自有其切身體驗。文人雅士也多好杯中物,且少不了寫幾句感受。但不少是附庸風雅或故弄玄虛之言,梁實秋的《喝酒》倒獲我心。他六歲就有過酩酊體驗,兀自立於椅上,用湯勺舀了勺高湯,不慌不忙澆在父親襟上,然後倒頭呼呼大睡。他對酒的評論也中肯:“酒實在是妙,幾杯落肚之後就會覺得飄飄然,醺醺然。平素道貌岸然的人,也會綻出笑臉;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也會議論風生。再灌下幾杯之後,所有的苦悶煩惱全都忘了,酒酣耳熱,隻覺得意氣飛揚,不可一世;若不及時知止,可就難免玉山頹欹,剔吐縱橫,甚至撒瘋罵座,以及種種的酒失酒過全部都呈現出來。”

360行,行行出狀元。喝酒是不是也該評出些狀元來,我把不準。但我把得準的是,善飲在中國曆來是令人崇敬的壯舉,也是一件可以派上大用的(如“酒杯一端、政策放寬”)、有時甚至關係到生死存亡的大本事。有些刹風景的是,好事也常會樂極生悲。喝酒也就每每被異化成某種不那麼讓人愉悅的文化來。洋人拿XO當瓊漿,假模假式地在鼻尖上嗅嗬嗅舌尖上滾嗬滾的,十天半月也不舍得喝下一瓶去。咱一口就是一大杯,一幹就是一大瓶。洋人也有酗酒嗜煙的,卻小氣巴拉地舍不得勸酒敬煙,也沒怎麼聽說有敢和人拚酒的。咱可了不起,不斷有“生命誠可貴,人格價更高,若為鬥酒故,兩者皆可拋”之士前赴後繼。自己好醉者,多半可能是想澆酥胸中什麼頑固的塊壘吧?隻不明白為什麼還好讓別人與他同醉。比如晉代那個以鬥富名垂青史的石崇,逼人喝酒的手段也可謂登峰造極:你喝不喝?不喝,就殺個丫環給你看。再不喝,殺一雙……當代則不用說了,多少萬物種都已滅絕或瀕臨滅絕了,席上還在迭盆架碗地猛上珍禽異獸。豪飲之風亦推陳出新愈演愈烈。

顯然我個人是不太欣賞這類壯舉的。酒喝得再多,頂多算得個酒鬼,有啥子榮耀的呢?但我得坦承,我也是個喜歡整幾盅的人,尤其是入席應酬,眾人皆醉我獨醒並不是好滋味。讓我光舉個橙汁站起來坐下去陪那幫呼喝喧天、稱兄道弟的酒客們老半天,未免太無聊,滿桌珍饈也總覺無下箸之處。至於我喝酒的水平,則從不敢也不欲誇耀。正所謂“花看半開,酒喝微醺”足矣。喝什麼酒也並不是最重要的,關鍵還在“知止”即適度上。而酒的本質還是一劑醫心療神之藥。不僅能解憂,還能提神解乏,且可娛情悅性、潤滑人際關係,妙處可謂多多。但對症有度即良藥,濫飲無度則毒藥。

其實人生何止飲酒,凡事都離不開個度字。而國人原本是最推崇中庸的,卻不知為何,總難把握好這個度。或許這和人之現實處境或天性有關?就像鍾擺,我們免不了總會於一種不是患得,就是患失,不是貪婪,就是恐懼的兩極狀態中搖來晃去。

願我們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