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知者無畏(1 / 1)

(唐代禪僧)“破灶墮”和尚,不知其名氏,言行叵測,隱居嵩嶽。(附近)山塢有廟甚靈,殿中唯安一鍋灶,遠近祭祀不輟,烹殺物命甚多。(破灶墮禪)師一日領侍僧入此廟,以杖敲灶三下曰:

“咄!此灶隻是泥瓦合成,聖從何來!靈從何起!恁麼烹宰物命!”

又打三下,灶乃傾破墮落。須臾,有一人青衣峨冠,禮拜於師前。師曰:

“是什麼人?”

曰:“我本此廟灶神,久受業報。今日蒙師說無生法(即認為一切事物的真實性質是無生無滅的),得脫此處,生在天中,特來致謝!”

師曰:

“吾言你本有之性,非強加於你。”

灶神再拜而沒。少選,侍僧問師曰:

“某等久侍和尚,不蒙示誨,灶神得什麼徑旨,便得升天?”

師曰:

“我隻向伊道是泥瓦合成,別也無道理給伊。”

侍僧無言。師曰:

“(領)會麼?”

僧曰:

“不會。”

“本有之性,為什麼不會?”

侍僧等乃禮拜。師曰:

“墮也,墮也!破也,破也!”

後義豐禪師將此事舉似(告知)安國禪師,安國歎曰:

“此子領會盡(人與自然之共同本質)!可謂朗月處空,無不見者。”

破灶墮禪師之號即因此事而得。

《五燈會元》卷二

這個破灶墮和尚的性格的確是有些個怪,從不說出自己姓名也罷,居然還領著個侍僧去將並不曾礙過他什麼事的灶神的香火給滅了。烹殺物命,祭祀灶神,此類事在今天肯定會被多數人視作荒誕不經的迷信一樁,不砸就睜一眼閉一眼,隨信眾鬧騰去;砸呢,也就砸了,沒什麼大了不起的事。當時可不然,畢竟是千把年前的唐代,又是個修行的禪師,居然呼喝幾聲,說砸就砸,讀來不僅為破灶墮的勇氣叫一聲好,亦為禪林發一點噱,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成年住廟出家的和尚裏,居然還出了個砸廟的!

其實此事說怪也不怪,禪宗的一大特征就是破除一切我執,堪透一切事物本質,超脫一切觀念束縛。破灶墮的行為可謂典型的禪宗性格。時下有句流行的言語叫個“無知者無畏”。無知者的無畏有時也真的是很了不起的,好比在大霧裏過獨木橋,走起來如履平地,麵不改色心不跳。遺憾的是一旦雲開霧散,發現那腳下竟然是萬丈深淵,你再看那無畏者吧,說不定早已嚇落於深壑了!所以,所謂的無知者無畏,充其量不過是一句貌似有理實際空洞蒼白的戲語。而真正的無畏者,必定總是有知者。如破灶墮和尚,“此子領會盡”,清楚一切事物的真實性質原是無生無滅的,方能如此自信,如此“怪異”而一無畏懼。無怪他隻須“咄”地一聲,杖擊數下,神聖不可侵犯的土灶便“傾破墮落”,連被砸的灶神都出來向他禮拜。真理原在其掌握之中,不拜又奈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