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打開暖壺,任水柱在他的缸底漾起一圈圈茶屑。
\"謝謝您了!\"那中年漢子憨憨地一笑,坐了下來。
龍飛又往前走著。
一個約摸六歲的小姑娘端著一個大茶缸怯生生來到他的麵前。
\"爺爺,我喝水。\"
龍飛望著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笑了笑,往她端的水缸裏倒了水。
\"注意,別燙著。\"
\"我知道。\"她朝龍飛甜甜的一笑,一溜煙跑開了。
龍飛端著暖瓶又向前走去。
車廂和車廂之間的角落裏臥著一個醉漢,他的臉色灰白,腦袋就像一根鉛筆頭兒,眼睛又細又小。他竟然渴多了,吐得地上、身上盡是穢物。他一邊用手抓著前襟,一邊揚著手嚎啕大哭:\"同誌,您說我慘不慘啊:四十好幾的人了,光棍一條!從生出來到現在,連女人的褲襠都沒摸過,您說我慘不慘啊!都怪俺們家窮,沒人跟我啊!也怪俺長得人模狗樣,不起眼兒!唉!……\"
龍飛朝他說道:\"快醒醒酒,瞧你這點出息,在這兒撒什麼酒瘋?!\"
那醉漢一聽,揚著腦袋,想了想,說:\"不是俺家窮,是俺家的那塊地窮,不怎麼長莊稼呀!盡長那麼多大螞蚱兒!同誌,您行行好,幫我找個老婆好不好?!\"
龍飛說:\"看灌了一點黃湯子,讓你醉成這個樣兒?!\"
那醉漢一聽,爬起來說道:\"我沒醉,我知道一毛加一毛,等於三毛,三大毛啊!\"
龍飛又往前走去……
這時,他發現了楚天舒的助手歐陽箐。她正跟一個老婦人在交談,好像在爭論什麼問題。那老婦人穿一件藍布衫,包著方格子頭巾。
歐陽箐到這裏幹什麼來了?
難道她遇到了熟人?
歐陽箐穿著一件藍色旗袍,旗袍上綴滿了梅花,那些銀白色的梅花顯得分外耀眼。
她的情緒顯得激動,身體一起一伏。
那老婦人慢慢側過臉,她棱角分明,一雙眼睛泛著光采。
龍飛看到她,像觸電一般。
她似曾相識,仿佛在哪裏見過。
龍飛怔住了。
他慢慢地垂下了暖水瓶。
是白薇。
那個賣雞蛋的老婦人。
龍飛正要衝過去,他的後腰卻被一個人抱住了。
這是一雙女人的手,白皙,柔軟,精致,生動。而且是一個年輕女人,一個漂亮女人。
\"同誌,你救救我!快救救我!\"一個織細溫柔的聲音飄浮進他的耳際。
他回頭一看。
是一個秀色可餐的女人,麵貌姣好,目含秋波,楚楚動人。
她穿著一件藕荷色旗袍,荷花的圖案,婷婷玉立。
\"怎麼回事?!\"
\"有人侮辱我,想強暴我……\"
\"在哪裏?那人是誰?!\"
那年輕女人緊緊攬住他的腰,向廁所走去,她推開了廁所的門。
廁所內空無一人。
\"那人在哪兒?\"
\"在那裏。\"
她用手指著使他正前方。
龍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有一幅用鉛筆畫的女人裸身像,下體畫有一陽物……
龍飛明白了。
她是指的這幅侮辱婦女的色情畫麵。
\"就是這個?\"龍飛問。
她認真地點點頭。
龍飛覺得她的神經不大對頭。
龍飛說:\"一會兒我擦掉就行了。\"
\"現在就擦掉!\"
她像一個指揮官,下達著命令。
龍飛用袖口擦掉了那幅色情圖畫。
\"要追查凶手,就地正法!\"
她又下達了\"命令\"。
\"待會兒我叫人查一查。\"
女人擋住車門,厲聲道:\"現在就查,要查手印,不準再有侮辱婦女的事情發生,這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故!因為沒有女人怎麼會有男人?沒有女人社會怎麼發展?沒有女人整個世界會變得多麼沒有趣味,人類又怎麼能夠繁衍生存?同誌,你說這是不是一個政治事故,政治事件?!\"
龍飛真的覺得她的神經有點毛病,她那副認真嚴肅的神情讓你哭笑不得。
龍飛推開她,朝車廂內走去。
白薇和那個歐陽箐都不見了。
歐陽箐與白薇的竊竊私語,讓龍飛十分震驚。
梅香的浮豔和嫵媚,能讓人想像到她是一個女特務形象,可是穩重文雅的歐陽箐,卻讓龍飛感到意外。
他感到肩頭的擔子更重了。
他一連去了幾個車廂,也沒有發現白薇和歐陽箐。
白薇,這個鬼魂一般的女人,在他的印象裏揮之不去。
龍飛一直走到車廂的盡頭,還是沒有發現白薇和歐陽箐的影子。
火車啟動了,拉著長笛徐徐升動。
火車離開了西安城,繼續向西駛去。
龍飛往回走時,觀察更加仔細。可是一直沒有白薇和歐陽箐的影子。
淩雨琦稍好一些便住進夏瑜和梅香的車廂。
夏瑜一臉的不高興,斜倚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看著《陝西日報》,那張報紙幾乎蓋住了他的臉。
梅香也一溜煙爬到對麵的上鋪,掏出一個小鏡子,左右端祥。一忽兒又摸出一個小木梳,小心翼翼地梳著頭發。
\"臭死了!這屋裏的氣味難聞死了!\"她指桑罵槐地說,那嬌媚的眼睛兒不時瞟著淩雨琦。
淩雨琦裝作沒聽見,目光落在車窗外麵飛逝的原野,青翠色的原野,一片生機勃勃的景像。偶爾有幾個農夫慢悠悠趕著老黃牛,迎著血色的夕陽,快樂地走著。
青山如黛,在晚霞的沐浴下點綴中,顯得縹緲神秘。
梅香梳完了頭發,從兜裏掏出一小把瓜子,輕佻地含在嘴裏,吐出瓜子殼兒,貪禁地嚼著。
瓜子皮兒在半空中飛舞,有的落在淩雨琦身上。淩雨琦有點惱火了,她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屑,朝上麵喊道:\"梅香,講點衛生,瓜子皮別亂吐!\"
梅香不以為然地說:\"反正有列車員呢,這都包在軟臥票錢裏了。\"
淩雨琦說:\"講究點公共衛生。\"
一個瓜子皮正好吹在夏瑜的臉上,夏瑜放下報紙,也說:\"梅香,瓜子皮別跟蚊子似的滿天飛。\"
梅香不耐煩地說:\"好,好,我不吃了還不行嗎?\"
梅香不再吐瓜子皮了,她唱起了歌曲。她唱歌有些走調,唱了一曲又一曲,《從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到《九九豔陽天》,從《紅梅花兒開》到《夜來香》,調子越唱越高,聲音越來越大。
夏瑜叫道:\"我的小奶奶,你少唱兩句好不好?唱得我心煩意亂。\"
\"你有虧心事,你當然心慌!我嗓子好,當然喜歡唱,唱得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夏瑜喝了一口茶水,恨恨道:\"噪音!\"
梅香聽了,臉上紅一段,白一段,她撅起豐腴的屁股,\"噗,噗\",接連放了兩個響屁。
臭氣在空中彌漫。
夏瑜用報紙捂住臉,說道:\"禮崩樂壞,哪裏還有禮義廉恥?!\"
梅香道:\"你管天,管地,你還管得了拉屎放屁?!哼!\"
梅香一頭倒在床上,朝裏睡去。
龍飛走進楚天舒的車廂,驚訝地發現歐陽菁就坐在楚老的對麵。她有些局促不安,臉色泛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楚天舒平靜地坐在床頭,愉悅地欣賞著外麵的景色。他喜歡絢爛的晚霞,特別是西天的金紅色的光暈慢慢擴散,呈現出一片五彩繽紛的世界時,那景觀簡直是太壯麗太美了。仿佛在這金紅色的盡頭就是一個浩瀚無垠的神話境界,那裏有無盡的寶藏,幸福的境界,美麗的佳話;總之,意蘊豐富,令人神往!
因此,楚老沒有注意到他的助手歐陽箐是何時走進來的,也沒有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
歐陽箐確實是心潮起伏,心神不安。剛才她見到了白薇,那個謎一般的女人。白薇扮裝成一個老婦人,以梅花黨大陸組織總部負責人的身份向她下達了最嚴厲也是最後的指令:殺害楚天舒!
用一支裝有綠藥的針管,隻須把針頭打入楚天舒的身體任何一個部位就可以。她就大功告成,然後來到3號車廂的公廁,有人幫助她逃脫,把她轉移到境外。
歐陽箐斷然拒絕了白薇的指令。
她說她不可能去殺害她深深愛戀的人。
何況他是國內外著名的科學家。
她雖然仇恨共產黨,仇恨人民政府,但是她不能殺害心愛的人,她沒有勇氣這樣做。她的良心也承擔不了!
就這樣她又回到處楚天舒的身邊。在回來的路上,她已決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楚天舒。因為他最心愛的人很危險,特務們就在這列列車上,他的生命隨時都有危險!
她不能看到心愛的人在世界上消失了,更不能親眼看到他死去,當然更不能親手殺死他。
當她抱著這樣一種思想推開了楚天舒車廂的門,她驚呆了:楚天舒就像一個老頑童一樣,高興地欣賞著窗外的晚霞,他眼睛裏燃燒的火焰也隨著這絢麗的晚霞跳躍,臉上的神情迸發出由衷的激動。他太熱愛大自然,熱愛生活,熱愛生命!
歐陽箐沒敢驚動他,她也不想驚動他。她怔怔地坐在床頭,被他的情緒感染著,同時內心也是被矛盾痛苦地撕咬著。
她明白,白薇是不會放過她的。
她就像一個鬼影,形影不離。
當龍飛進來時,她有些驚慌,這種驚慌難以掩飾,她全身開始顫抖,臉上滲出虛汗,漸漸地整個身體也開始濕潤,粘粘的,她感到心悸,難以抑製的心悸!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床上。
龍飛也是驚奇,刹那間,他覺得歐陽箐的眼睛開始泛出綠光,全身仿佛也漸漸泛綠,綠幽幽的,沒有一絲血色。
當他看到歐陽箐倒下去時,整個青春的身體變成了綠色。
她已成為一具綠色的屍體!
他上前摸了摸歐陽箐的鼻息,鼻息全無。可是她的眼睛睜得溜圓,瞳孔已經放大了。
龍飛在她的左胳膊處發現了一個微小的針孔。
他聽說梅花黨人發明一種綠色毒藥,用針頭注射人的身體,15分鍾後就會毒性發作,漸漸變成一具綠色的屍體。
歐陽箐的結局如此悲慘,足以說明梅花黨人的殘忍和無情。
楚天舒看到他的學生如何恐怖的模樣,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龍飛找到肖克,吩咐處理好歐陽箐的屍體,列車到達下一站時,妥善處理。
龍飛恐怕楚老受驚,讓他和柳絮飛對換了車廂。
龍飛找到肖克、小劉,3個人細細商議了一番,龍飛做了部署。
一個小時後,一個緊急刹車,列車停住了。
龍飛聽到旅客說,前麵有人臥軌!
天已經黑了下來。
列車長匆匆來找龍飛,他說:\"有人臥軌,是一個女人,已經血肉模糊。\"
龍飛急忙隨列車長下了車,走到列車前麵,隻見有一具女屍橫在那裏。
龍飛走近一看,大吃一驚。
是歐陽箐!
那具綠色的屍體。
雖然血肉模糊,他能依稀認出。
是梅花黨的特務幹的,那麼他們是係取什麼手段把歐陽箐的屍首從乘務室移出去的?造成臥軌的目的是什麼。
一連串問號閃過龍飛的腦海。
龍飛的目光迅速掠過那一節節車廂,在七節車廂的一側突然有個人影一閃。
\"不好!\"龍飛脫口而出,利箭一般向七節車廂飛奔。
那個人影轉瞬而逝。
龍飛一雙利眼迅疾掃過車底,隻見在八號車底有一個白呼呼的東西。
八號車廂正是楚天舒等科學家棲身的車廂。龍飛不由分說,爬入車底,找到那個白呼呼的東西。
原來是一個炸藥包。雷管已被掐斷。
龍飛抱出那個炸藥包,許多旅客見了紛紛回避,有的旅客在奔跑之中摔折了腿。
龍飛仔細端祥著這個炸藥包。
雷管的斷處還有淡淡的糊味。
那麼是誰把炸藥包放在車底?
又是誰掐斷了雷管呢?
龍飛又細細地搜索車底,他忽然發現一枚亮晶晶的東西。他撿起那亮晶晶的東西。原來是一支梅花形的銀釵。
既然是梅花黨所為,估計是一個女特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