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恩站在鏡子麵前,鏡子裏的人,她自己都不認識。
短到脖頸的黑發,尖瘦的下巴,一雙水似的眼睛,裏麵似有藏著說不出的話。
就在一個月前,她還黃色大卷,黑濃眼線,深紅嘴唇。最愛坐在機車後麵迎風散開頭發。
時間回到更早。
她直發齊肩,臉上有著可人的嬰兒肥,見人一個微笑,總被親戚朋友誇:
這孩子討人喜歡。
在他們的圈子裏,人人都知道,韓正平和季清宛有個好女兒,乖巧伶俐。
韓恩想起來,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之前十八年的人生平淡的就像隻有一天。可是是美好的一天。
家庭富裕,父母和睦。
她的成績普通,可父親母親從未在這方麵對她有過分的要求,從小隻要求她開朗活潑,品行端正。父親由於工作忙,時常不在身邊,可是每次回來也總給她帶回很多禮物。
她的母親出生於富裕之家,舉手投足非常有修養,喜歡看書聽音樂,品位高雅。母親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標榜。
高考前三個月,她突然想學美術,結果她就拿上了畫筆。雖然隻學習了2.3個月的時間,但好在她有一些靈氣,所以最後僥幸地考上了美術學院。原本花些錢,是可以去更好的學校的,或者去國外學純美術也可以,但是韓恩沒有野心,她隻想畫一些畫。
日子繼續就這樣過下去,也許她的一生都可以美好的像是一天。朝陽燦爛,夕陽輝煌。
直到她的母親在浴缸裏自殺,放了一缸子的血。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父親,但是那時父親的哀痛並不比自己少。
她開始沉默了,不愛說話了。
父親從那年開始變老,很容易疲倦,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就會睡著。
她和父親相依為命地過了一年,那一年裏,他們親過世界上任何一對父女,把對方當作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直到在母親死了的一年後,父親將他一直偷偷養在外麵的“小公館”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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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恩記得那天,也是在書房,韓正平一隻手放在她的肩頭,對她說:
“小卿,我已經辜負了你的母親,不能再辜負……另一個女人。你的……哥哥,比你大,他也需要有正式的身份。”
他是在商場裏打滾的男人,大大小小的談判桌上總是口若懸河。麵對自己的女兒,口舌變得笨拙,他極力尋找著措詞去讓她了解。
他眼睛直盯盯看著她,捕捉她每一個表情的變化。
他不忍傷害她,卻做著傷害她的事。
她說:“好。”喉嚨裏發出聲音,嘴巴張著“好”字的口型,沒有任何的表情。
韓正平雙手握住她的肩,皺起了眉頭,千萬種情緒湧上心頭。任何反應他都想象過,隻是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
他把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裏,深深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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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韓恩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人對自己不相信的東西會自動地抵觸,她那一刻腦子像是被漂白了,隻能看見父親翕合的嘴唇和臉上鬆垮下來的線條。
直到羅雪娟帶著韓毅成站在她麵前,韓毅成喊她“小卿”,她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眼淚清清楚楚地落下來,她才相信:父親背叛了她。背叛了她母親。背叛了他們一直用心愛護的家。
她在第二天上完課後就沒有再回家。
什麼也沒帶。隻帶走了母親在她十八歲生日時送她的一隻玉鐲,後來連那鐲子也弄丟了。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