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動了一下,才發現有牽製。順著自己的左手望上去,吊瓶裏的液體正順著管子流進她體內。
“我想回家。”
韓正平心裏被猛地觸動,卻保持鎮定地握住她的手,“現在你身體還太虛……”
“爸爸,我想回家……”
她近乎哀求地望著韓正平,有氣無力地拔掉手上的針頭,藥液緩緩地流在了床單上。
他心疼地摸摸她冰涼的臉,終於點頭。“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在車上,韓恩的頭一直抵著車窗,像一隻受傷無力的小鳥。
韓正平穩穩坐著,看著她的側臉,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
“爸爸……”她回頭,像是忘記了所有的事,又變成了他最聽話的那個孩子。
她問:“爸爸,怎麼還沒到家?”
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純黑透亮,直逼人心。
韓正平心如刀絞,看看她,對著反光鏡說,“老張,開快點……”
車子一路加速,在公路上飛馳。
韓恩很乖,聽楊媽地話躺在床上休息。韓家叫來家庭醫生,韓正平不準給她掛點滴,隻配些藥。醫生說胃上做過手術,要好好調理一陣子,要溫補。其餘的,還要等她恢複一些再觀察一陣子。
直到傍晚,韓恩才醒過來。
她側過頭,韓正平就坐靠在她的床邊。他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打盹,姿勢一點也不瀟灑。
以前不是這樣的。
在她小時候常常看見父親在書桌上支著頭睡著,記憶裏他連睡著時都一樣整潔優雅。他老了,生她的時候就不年輕,現在,真的老了。
韓正平像是有感應,在她的注視下慢慢睜眼,淡笑著迎上她的兩道目光。
他慢慢站起來,走過去拉開窗簾。
窗外的天邊晚霞似火。
“還睡嗎?”
韓恩坐起來搖頭。
“那起來,爸爸帶你散步。”
————
細長的林蔭道,一直通向市郊外的寬闊馬路。
天氣還是冷,話一出口就是白氣。
“累不累?”
“不累。”
他笑著說,“體質不好要多鍛煉,多出來走走。”
她在醫院已經睡了一天一夜,剛剛又睡了大半個下午,當然,她自己並不知道睡了多久,隻是覺得腳步虛。
“想不想和爸爸談談心?”
“……”
“還是等病全好了,爸爸再告訴你一些事,關於你的,你……。”
她突然打斷他,看著他說:“爸爸……對不起。”
她麵孔白,嘴唇白,整個人和她的語氣一樣虛弱。
韓正平一時百感交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伸手抱她入懷。
風中,她在父親厚實的肩頭起初是僵硬的,然後漸漸顫抖,抽泣,最後泣不成聲。
小時候她就愛哭,一哭盡是往他懷裏鑽。後來她長高了,長大了,就總想著往外飛了。
他不禁想,如果她一直不長大,多好。就做個小女孩,不思進取,安於現狀,任性驕縱,都好。
“不怕了,不怕了,都結束了……”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用手背蹭掉她臉上冰涼的淚水。
接她的時候她一個人昏倒在發黴的舊倉庫裏,沒有被捆住手腳,沒有外傷,卻始終神智不清,昏迷不醒。沒想到那些畜生會對她下迷藥,她在醫院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恢複意識。想到這裏,韓正平的眼眶漸漸模糊。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