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所說的,無非是些傳言流語。隻不過三人都是商人,骨子裏都有點小心謹慎,故而說話時都是壓低了嗓子,低聲言語。王明東與這三人相背而坐,勉強可以聽到,阿勝坐得稍遠,就聽不清楚了。
卻見左近旁邊兩張桌子上喝酒的五六個客人站了起來,當中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慢慢走過來,撫掌笑道:“合著該兄弟們發財。府君大人近日曾有令諭,小心反王黨羽散布流言,擾亂人心。今日兄弟們親耳聽得這三個反賊在此大放厥詞,詆毀天家。待兄弟們上報府君,豈不重重有賞?哈哈哈。”
眾漢子一齊哈哈大笑,拿出鐵鏈鐵尺,圍住了三人。原來這群人竟是衙門公人,喬裝了客人來打探消息。
事發突然,正在吃飯喝酒的客人都停箸不動,望向他們。
三個富商大為惶恐,錦衣漢子站起來,說道:“向幾位公爺告罪。我們在這裏喝酒吃飯,說的是貨物輪轉,經營本利。當是酒後失態,打擾各位貴客,還請恕罪。“
五短身材的公差仰天一笑,道:”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罷,我就教你死得心服口服。“他指著錦衣漢子道:”你方才說反王發檄文聲言“清君側”,是劍指大將軍劉進,言語中對反王的蠱惑頗以為然,是不是?”跟著又一指花白胡子。搖搖頭道:“你呢,竟然敢詆毀當今聖上,是不是?你的誅九族的反話,留待向官府交代吧。我是不敢學的。”神色間滿是嘲弄。
三人想不到竟然讓人聽了個一清二楚,不禁大驚。花白胡子站起來,拱手道:“在下鍾德昌,和府衙的陸師爺也是常常在一起吃酒的。方才在下幾人喝多了點酒,胡言亂語,還請尊駕高抬貴手,行個方便。”
鍾德昌右手探入懷內,摸出一塊物事,向為首的大漢塞去。
那為首的漢子接過物事,大大方方的亮開手掌,隻見是黃燦燦的兩顆金豆子。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其昌絲綢老店的鍾老板打賞兄弟們,兄弟們如是不要。那豈不是落了鍾老板的麵子,哈哈,卻之不恭了。”說著,把金豆子放入懷裏。
鍾德昌見對方收了金豆子,心道對方好說話,不覺鬆了口氣。
不料那漢子又道:“鍾老板,不是兄弟們沒眼色。要在往日,衝您老人家的金麵,天大的事情,也自當為您老人家揭過。隻不過今日時局維艱,兄弟們上有府君的令諭,下有城中百姓的安危,身負重責,不敢懈怠,還是得請幾位跟兄弟們到府君麵前做個見證。”
鍾德昌方才一時口爽,說了幾句風傳的流言蜚語。不過這等所謂妄議妄語,世間不知凡幾。倘若官府要將世間議論這種傳言的人眾捕捉入牢,那即使是再建多十倍的牢房,也關不下。隻是官府衙差要說你妄言詆毀,雖然有點上綱上線,但也不能說不是。鍾德長見對方將大帽子扣下來,本以為對方隻是敲詐幾個銀錢,破財免災,那也無法。隻好咬牙送出兩個金豆子,合共約有3錢重,市值約十多兩銀子。萬萬想不到對方公然收了好處,轉眼卻又打起官腔來,仍不肯放過自己,一時之間,又驚又怒,又急又氣。
他指著那五短漢子道:“你,你,好好。我鍾德昌世居南熙城,世代安份守紀,雖不敢說急公好義,但為善事屢盡綿力。我倒要看看,府君如何治我的罪!”
那五短漢子隻嘿嘿冷笑,道:“府君大人如何治罪,那是他老人家的事情。我不操這份閑心。”一揮手,旁邊的數人嘩啦啦抖動鐵鏈,就要往三人頸上套去。
坐著那個紫衣富商臉色又紅又白,喝道:“且慢。”慢慢站了起來。對著五短漢子道:“尊駕當是穀九爺了?“
五短漢子大剌刺的點點頭。紫衣富商歎道:“久聞穀九爺大名。這兩位朋友,其昌絲綢的鍾老板,方才已見過。這位是城中滿倉米行的何滿老板。他二人與府君之事無關,請穀九爺讓兩位掌櫃離去,我跟九爺去府君麵前分說,怎樣?”
穀九爺斜眼瞧瞧鍾德長,又瞧瞧何滿,冷笑兩聲,也不說話,隻是看著紫衣富商。
紫衣富商歎了口氣,說道:“穀九爺,我柴可傑斷然不會令你為難。再說,在這南熙城裏,你老又擔心什麼呢?你我心知肚明,郭知府要找的是我,我今日遂了他的心念,餘事還請行個方便,不必滋擾他人。”
穀九爺終於點點頭,道:“柴掌櫃,你既然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就好。我相信柴掌櫃言而有信,不然,你的朋友也得跟著受罪。走吧?”
柴可傑歎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歎我經商半生,自覺見聞廣博,卻是一點執念放不下來,外物雖好,怎比得上身家性命。請各位役差兄弟跟我走吧。”
柴可傑向鍾德長和何滿拱手道:“兩位兄長今日因我之故,受到驚嚇,他日再設宴賠罪。“說完轉身向樓下走去。
穀九爺一揮手,帶著一眾漢子跟著柴可傑下樓。王明東從窗口望去,隻見穀九爺一眾人簇擁著柴可傑向南走去。
柴可傑、穀九爺人他們一走,酒樓上的人們嗡嗡吵鬧起來。一堆人圍著鍾德昌,有的溫言撫慰,更多的是好奇。
一個肥頭大耳的大胖子來到鍾德昌桌邊,嗡聲嗡氣的問道:“老鍾,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那穀九,今天很明顯的就是伏在這裏,等你們的把柄。那柴老板和那穀九打的是什麼啞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