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是被一個夢驚醒的,在一片如水的月色中,她緩緩轉頭看身邊的人,年輕得一如十八歲那年夏天的正羽朝著她微微一笑,他的眼神清亮,麵龐上是午後陽光一般的晴朗,仿佛期間的十年歲月並沒有過去,而他們,從沒有真正分開過.
她經常做這個夢,說不清緣由,隻是常常地在夢裏看到正羽朝著她微笑,醒來照例無比惆悵,卻仿佛日子久了,惆悵也成了習慣,不再揪心揪肺的疼。
心理學書上說,夢境有時候是潛意識世界的一種反應,王晶自己就是心理谘詢師,常常根據別人的夢境去觀照別人的內心世界,然而她卻不能從自己的夢中,看透自己的心。
他們已經分開了快十年了,總是做這樣的夢,又有什麼用呢?
王晶這個年齡做這個職業其實有點尷尬,通常人們需要就心理問題找尋專業人士的幫助時,總希望選一個有經驗的谘詢師,簡單地說,就是看起來要夠“老”,而王晶雖然作為未婚女性已經不算小了,可作為心理谘詢師,偏偏又不夠老。所以她上班時間總是打扮得無比老氣,一年四季都是深色的套裝,最多夏天用白色調節一下,這倒讓她在谘詢者麵前多了一些說服力,卻往往引來向思聰更加猛烈的“打擊”,思聰的原話是:
“過完青春期,可以直接進入更年期了,看看你身上的太婆裝!!”
向思聰是王晶的死黨,她們是大學同學,住同一個寢室,畢業後,又一起留在了現在這個城市,也就自然而然地親密起來。她們各自見證了對方生命中的各種大事小事,有時候彼此甚至會開玩笑地說,男朋友甚至將來的老公都可以換,她們這樣的死黨卻沒辦法換一個,因為,沒有人再有機會陪著彼此重來一次了。
這一天是周末,王晶約了向思聰在必勝客見麵。最近她們倆都是空窗期,所以一到周末盡是兩個女人互相填空檔,想起來真是失敗。
“來了很久了?”向思聰進來一看,王晶已經坐在一個靠窗的座位前了。她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絲巾,她是個時裝狂人,每季緊追潮流,一看她就知道,今年秋天大約要興起戴長款絲巾的潮流了。
“也沒多久,不過這裏一向人多,你看看外麵排隊的人,再晚來半小時已經沒位子了。”真不知這種意大利麵餅有什麼好吃的,可是她們也常常來這裏,純粹是因為這裏離各自的上班地方近,而且環境也還過得去,冬暖夏涼的,又不比那種非常正式的餐廳,不用太講究,坐著舒服而已。
“跟你說件事,我認識了一個人。”王晶正在看餐牌,琢磨著今天無論如何不吃麵餅了,向思聰忽然的一句話讓她怔住了。
思聰在一家外資公司做公關,要說認識人,她每天都在認識不同的人。不過這樣的語氣,王晶的印象中都是她有了“新情況”的時候才會用的。迄今為止,用這樣鄭重的口氣說起過的,似乎也就一兩次而已。
“哦?是什麼人?”王晶心裏有點狐疑,她知道自己這個死黨一向眼高於頂的,於是盡量平淡地問。
“一個男人,很不錯的男人。”廢話,當然是男人,不過,這個評語,王晶還是第一次聽思聰用,以往她也會說一些她的戀人的情況,不過從來沒有在一開始就這樣地誇過一個人。
“那就好好把握,等你覺得時機成熟了帶來給我看看。”
“你的口氣象我老媽。”
王晶翻個白眼給她,“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還是你現在就等不及地要告訴我,你們之間有什麼兒童不宜的段子?”
“聽說你是心理谘詢師,什麼時候改做生理輔導了?”思聰沒好氣地說。
“切,你的生理輔導還用我做?我這是關心你,不識好人心。”
很多認識的人都會奇怪,王晶跟向思聰怎麼會成為死黨,她們看起來性格反差很大,思聰外向而且善於與人交往,王晶則是淡漠甚至常常予人冷感的。如果她們同時認識一群人,那麼不到一個月時間,思聰可能已經會跟每個人都熟悉起來,而王晶也許再過兩三個月也隻會跟其中兩三個人熟一些。
不過她們也有共同點,王晶跟向思聰都算是比較理性的那種女人,不象那種可以分享對方一切隱私的閨蜜,甚至她們從來沒有別的閨蜜之間那樣手挽手誑街這類的親密舉動。
從行為分析的角度來看,這種人往往都比較重視個人空間,通常不易與人太過接近。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相似,大學畢業留在這裏的同學這麼多,也隻有她們倆相伴著走到了現在。
基本上,她們可以在對方難過的時候相互扶持,但不會更深地介入,王晶做了這麼多的心理谘詢,深知人與人的相處,戀人也好,朋友也好,都需要留出一定的距離。
感情上的事,思聰若願意說,王晶會是個好的聽眾,她不說,王晶也不會追問。
思聰想了想,“那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現在八字都沒一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