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蒙正拜參政,將入朝堂,有朝士於簾下指曰:“是小子亦參政耶?”蒙正佯為不聞。既而同列必欲詰其姓名,蒙正堅不許,曰:“若一知其姓名,終身便不能忘,不如不聞也。”
【注釋】
呂蒙正(946—1011):字聖功,河南(今河南洛陽)人。太宗太平興國二年(977)擢進士第一,授將作監丞,通判升州。會征太原,召見行在,授著作郎、直史館,加左拾遺。五年(980),親拜左補闕、知製誥。八年(983),任參知政事。李昉罷相,蒙正拜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監修國史。至道初,以右仆射出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真宗即位,進左仆射。鹹平四年(1001),以本官同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六年(1003),授太子太師,封蔡國公,改封隨,又封許。景德二年(1005),表請歸洛。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病逝,享年六十八歲,贈中書令,諡文穆。《宋史》卷二百六十五有傳。
朝堂:漢代正朝左右官議政之處,亦泛指朝廷。
既而:不久。
【譯文】
呂蒙正被任命為宰相,正要入朝時,朝中的一位官吏在門簾下指著他說:“這個小子也做了宰相嗎?”呂蒙正假裝沒有聽見。這時同行的官員一定要弄清楚那人的姓名,呂蒙正堅決不同意,他說:“一旦知道他的姓名,終身便忘不了,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評析】
呂蒙正麵對他人的辱罵,選擇的是充耳不聞,做法與富弼一樣,不同的是他解釋了,自己為什麼不去聽,因為“若一知其姓名,終身便不能忘,不如不聞也”。如果說富弼所做的是在事情發生之後,那麼呂蒙正關注的卻是事情萌芽之初。雖然結果相同,但各自所費的力氣則迥異。中國古人在禮法上的態度,即與此相似。他們曆來就重禮而輕法,視“禮”為防微杜漸之舉,而將“法”施於事情已然之後。中國古代的政策,一直都是主張將重心放在事情尚未發生之前,這正是儒家的政治思路。《韓詩外傳》中曾經講過一個孔子師徒問對的故事。孔子與子路、子貢、顏回遊玩,他要求三人說說各自的誌向。子路自負自己的將才:“得白羽如月,赤羽如日,擊鍾鼓者,上聞於天,旌旗翩飛,下蟠於地,使將而攻之,惟由為能。”子貢則得意自己的辯才:“得素衣縞冠,使於兩國之間,不持尺寸之兵,升鬥之糧,使兩國相親如兄弟。”最後顏回說:“願得明王聖主為之相,使城郭不治,溝池不鑿,陰陽和調,家給人足,鑄庫兵以為農器。”孔子對顏回大為讚歎:“由來,區區汝何功?賜來,便便汝何使?願得衣冠為子宰焉。”(《韓詩外傳》卷九)因為顏回的存在,使之前子路的武藝、子貢的口才全無用武之地,真正做到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故事中顏回所奉行的,正是未發之前的政策。呂蒙正選擇不去追究的做法,可以避免陷入之後的情理糾結,因為從感情上難免會對其人不滿,但理性上又必須自我克製。與其事後痛苦費力,還不如當初就徹底忘掉。這正是他絕頂聰明的地方。狄仁傑也有過類似的經曆。有一次武則天對他說:“卿在汝南時,甚有善政,欲知譖卿者乎?”狄仁傑回答說:“陛下以臣為過,臣當改之;陛下明臣無過,臣之幸也。臣不知譖者,並為善友,臣請不知。”武則天聽完後深加歎異。(《舊唐書·狄仁傑傳》)他們都是以不知為知的智者。俗話說“難得糊塗”,“愚不可及”,有時候能夠糊塗一次,裝傻一回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