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毀一對好朋友,很容易。比如一次聚會,張群在說話,哇啦哇啦,說東說西,扯南聊北,說了很多。到後來,有人說張群你喝口水先歇會兒,讓別人說幾句吧,那什麼禿僧,你別總悶著,也說幾句吧……禿僧是我的筆名,當時我們在聊文學。
假若我客氣一下,說幾句客套話,也就罷了。可偏偏我頭腦一發熱,還就真的張開大嘴哇啦哇啦說了一通。等我說完了,我看見張群冷冷的目光。於是去看鼓勵我說話的人,那是一位前輩,姓張,我們都喊他張老,此時他微笑著,還朝我點頭。
張群卻跟我疏遠了。我心裏很糾結。也有點責怪張老的意思。
但後來張群一直不搭理我,我心裏逐漸就對張老充滿了好感,覺得當初他打斷張群誇誇其談的行為,很是讓人佩服。有一回我提起了那件事。張老疑惑地問我說了嗎?我說是啊。張老說我不記得這事兒,也沒見張群生我的氣,前天他還找我喝酒了呢!
張老如此說。我心裏覺得怪不得勁兒。
過了些日子,張群約我。我有些忐忑。去了以後,發現不隻我自己,張群端著酒杯說最近一直忙,怠慢了諸位好朋友,我這裏賠禮啦!聽他這一說,大家都跟著哈哈起來,罵張群不是東西。我也沒來由地舒了一口氣,感覺石頭落了地,就可勁喝酒。
喝酒的時候,張群說起了張老,說張老好,還說一輩子忘不了老人家的恩情。
大家都說是啊是啊。張群就說下次聚會,咱們逗老人家開心一下吧?
大家都說好啊好啊。我也說好啊好啊。
過幾天聚會,按張群的計劃,是張老發言的時候,大家紛紛離場,開個小玩笑。
但事實上,真到了張老說話的時候,大家雖然左顧右盼,卻沒有一個人動彈,就連張群也沒有,尤其等張老話畢,還帶頭使勁鼓掌。
散了會,張群就走了。說有事。
張群的確有事,過了不長時間,就聽說被提拔了,管文化。跟張老說起張群。張老說哦,好事好事。我說這家夥前些日子還慫恿,說當你說話的時候,讓我們大家都離場,說要跟你開個玩笑……張老笑了幾聲,說這事兒,我早就知道的。
我跟著笑了幾聲。就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我有點看不起自己,感覺自己怪可笑。
因此當一輛車撞向我的時候,我跳起來差點罵娘。仔細一看,車裏坐著張群,正朝我笑,說過兩天,要開個會。我說好啊。張群說張老也參加,到時候請老人家多講兩句。
我聽了說好的。
過兩天開會。氣氛很熱烈。張老也來了。張群邀張老講話。我們就都鼓掌。張老說今天到會很開心,希望大家今後取得更大的成績。說完就坐下了。
張群說完了?張老說完了。
張群說張老您多給大家說幾句吧?張老說人老了,說話囉嗦,還是讓別人說吧。
張群就笑了,說好、好、好吧。
於是別人就說,可稍微多說一點,張群就冷著臉打斷說你喝口水先歇會兒,讓別人說幾句吧……如此一來,很多人就不多說話了。
過了些日子,我找張老閑坐,他在生氣,說輔導孫女寫的作文,到了學校,老師竟說不好……你說現在的老師還有沒有水平?
等他消了氣,我說張群出席了一個會議,正說的起勁兒,不知有誰朝他扔了臭鴨蛋……
聽我這樣說,張老頓時快樂的小鳥一般高興起來,他喊來孫女說寶貝呀,當初說你作文特爛的張老師,被人家扔了臭鴨蛋,你開不開心呀?